去往雪国这一路上，两人一直顺着东灵河往上游走，可以说是风餐露宿，渴了喝东灵河水，饿了便在河里捉鱼烤着吃，累了就找个避风的地方两人一起裹着桑律的披风，路上也遇到过匪类，但都不是桑律的对手，皆一个个命丧在桑律的剑下，一开始阿依丽还会害怕，可见他杀人的次数多了，逐渐就麻木了，不过，桑律从始至终都把她护在身后，不让她受到半点儿威胁和伤害，这让她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这一路上阿依丽不是没想过逃跑，只不过她却不知道自己能跑去哪里，或许以前是自己太过单纯，觉得只要离开桑律，逃到哪里都行，可是这一路他们经过草原和山包，苍茫的天地之间除了匪类和他们两个人之外，再也没有了别人，若是她要逃走，她一定会很快就死在这草原上。

眼看着离貊灵山越来越近，夕阳西下天色渐晚，两人在河边停下来休息过夜，桑律从马背上取了水囊便到河里打水摸鱼，阿依丽脚踩在碎石滩上，抬手遮住了刺眼的夕阳，看着桑律脱了鞋卷了衣衫裤脚便走进了冰冷刺骨的河水里。

阿依丽一直都觉着东灵河同罗河很像，一样是流淌在广袤的一望无际的大地上，一样是有这么一个男子在水中伫立着，可是它们却终究是不一样的，罗河的水虽然咸却很温暖，东灵河的水甘甜，却寒冷入骨，并且，那时站在罗河里的男子，同现在这个男子，始终不一样了。

桑律从河里抓了几条鱼去了内脏，又在石滩上生了火，便蹲在火边烤了起来。

一连多天都吃这河里的鱼，就算味道再鲜美，可无盐寡淡，还是有吃腻的时候。

桑律见阿依丽食欲不佳，便安慰她道，“再过两日我们便能到貊灵山下的灵城，那里有客栈酒家，到那时便不用再吃这烤鱼。”

阿依丽裹紧身上的披风并未言语，桑律接着道，“那灵城虽说在羌国的地界，不过却也住着不少的雪国商客，人群关系复杂，到时候你自己一个人要小心些，千万要照顾好自己。”

闻言，阿依丽不解的抬头看向他，他却是无奈地垂头笑道，“之前我们不是打了赌么，若是你能顺利从营地逃走，我便放了你，我们之前的赌约，是我输了，我桑律愿赌服输。”

阿依丽哑然，她没想到，她费尽心思要逃走，结果，会是以这样的方式达成所愿。

“你……你真的肯放我离开？”

阿依丽双目急切地向桑律确认着，他的心忽觉一阵钝痛，原来就算几次经历了生死，经历了这么多，他也还是留不住她。

桑律目光灰暗，下颚紧绷，重重点了点头，阿依丽却陷入了迷茫，她原以为她应该是兴奋开心的模样，可是，却怎么也激动不起来。

这一天的寒夜，两个人依旧在星空璀璨的穹顶之下紧紧相依，互相取暖，却皆是沉默不语，各怀心事。

……

桑律估计得没错，两日后的下午，他们便一道骑马入了城，虽说灵城地处偏远，可城里住着不少商客百姓，一派繁华景象。

桑律跳下马背，牵着缰绳，引着阿依丽在热闹的人群之中走着，灵城拥挤的道路与罗城极其相似，只不过这里的人所卖的物品，所说的话语，却与罗城截然不同。

来来往往地路人见到他们都投来打量的目光，不仅是因为他们在人群中模样气质出众，也因为两人有些灰头土脸狼狈的装扮与他们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想不让人注目都难。

桑律并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他牵着马，突然在一处当铺门口停了下来，“我们就在此道别吧。”

阿依丽愣怔住，没有反应过来，桑律却已经解下了自己腰间的腰刀，递给了她，并指着当铺的招牌道，“你将身上的狼裘披风还有这腰刀当了，换了银子便去买身衣裳，买一匹马，再吃饱喝足休息好，就可以离开了。”

阿依丽高高地坐在马背上，静静地俯视着他，凝视着他诚恳温和的目光，忽然觉得她对不起地下的父汗嬷吉和哥哥们，她竟然不再想杀桑律了，她茫然，她不知道自己将来该去哪里，是回罗城么？还是从此浪迹天涯？

桑律走到她身侧，向她伸出了手，她回握住他有力的掌心，从马背上跳到了地面，两个人就这么各自垂眸静默地站着，不管周围如何人声鼎沸，仿佛这一刻，这世间就只有彼此两个人。

“桑律——”阿依丽终于打破沉寂，抬眸看向了他，第一次不再怨他，说出了她的真心话，“谢谢你……谢谢你这些日子对我的照顾……”

桑律的眼中闪过难以掩藏的失望，他的下颚紧绷着，眼眶湿润泛红。

“珍重。”

艰难的两个字终于脱口而出，他转过身，背对着她，跃上了马背，勒紧缰绳，调转马头，刹那间便消失在了嘈杂纷乱的街头。

阿依丽紧紧捏着披在肩上的披风，心里像是突然之间就被抽空了一般。

桑律，这个人，这个名字，曾经不可磨灭地，深深烙在了她的心里，不管是爱还是恨，他都在她的生命里，留下了难以抹去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