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向暖的动作快得三人都来不及阻止，伸手抓去的时候，只剩魂光点点。

长久的沉默。

一阵噼里啪啦的结冰声响起，让三人瞬间回神。

地上仅剩小孩的躯体，失去灵魂又曾被强行运用灵力，加速七日散的毒化，他周围的地面冻上一层薄冰，手部已经附上一层冰霜。

温然用灵力查探他的灵根，神色越来越凝重，“毒加深了，我们要尽快给他找到解药。”

她看了眼庄平川，他上前把自己的身体抱起来，在前边带路。

回到南斜街的古宅，姜去寒独自往二楼的观景台走，温然跟着庄平川将他怀中的躯体安放好。

庄平川示意她坐下，温然点头。

很安静……

庄平川的眼神在细弱的躯体上看了很久，他小声的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我该救它吗？”

它现在是一具躯体，身中奇毒的躯体。如果他不救，它很快就会消失。

庄平川注视他真正的身体，他在这个肉体生活了几百年，现在直面它却像是上辈子的事。

他这个问题，温然无法回答。

她内心希望他选择救治，因为阴向暖最后说的话，总给她一种定时炸弹的错觉。但她也清楚，如果选择医治，最后能不能真的救回来另说，其中要付出的精力和时间绝不是一星半点。

庄平川这么问，不是向她寻求答案，他是问自己的内心。

以前，他很厌恶他自己，因为他的躯体是那两人施舍般给予的，他无时无刻都想着有一天摆脱它，那样就能获得新生。

现在，他终于换了面貌，换了身份，再度审视自己时，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他弄不清自己厌恶的是他自己的身体，还是单纯厌恶他们。又或者是，自己憎恨的人死去之后，对他们留存的遗物都会有所宽容？

庄平川自嘲，“人性本贱。”

以为自己早已高飞，逃离他们的阴影，没想到只是个自欺欺人的可怜虫。

温然侧头，心底闪过一抹恻隐之心。她见不得人这么自卑，又怕蓦然开口引起他反感。

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小声反驳：“不能这么说。人生在世，无论聪慧愚笨，都独一无二，自有精彩之处。自你能独立生存的那一天起，已经风雨无惧，这样的自己，你该感到自豪才对。”

庄平川没有说话，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蜜罐里长大的孩子，真让人羡慕。不过，有一句话没有说错，他自己生存，姑且能引以为豪。

至于曾经厌恶的存在，现在已经从他的世界消失，铭记才是对自己惩罚，他要统统都遗忘！

他重新振作，剑眉一扬，神情高傲，屈尊降贵问一句：“你知道谁能解七日散吗？”

这么好哄？

温然一时愣神：“啊？噢！不知道。”

庄平川：“……”那她站在这里当摆设的？

两人出去找姜去寒的时候，他正在观景台喝茶。见到他们两人过来，又慢吞吞地烧了一壶。

温然有些嫌弃：“啧，你是茶壶啊？天天喝茶。”

姜去寒给她倒了一杯，推到她跟前。

庄平川嫌弃他的动作慢，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晃动几下，仰头。

温然嘴角抽搐几下，居然还有比她更不讲究的人。这举动，跟她第一次见他时，判若两人。

茶喝过了，就该进入正题了。

庄平川把茶杯放回原处，看了眼姜去寒，一点也不客气：“谁能解七日散？”

姜去寒思索片刻，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绕了一圈说：“七日散属奇毒，解药必然也是奇药。有这个条件接触这么高等级草药的只有神草门门主和山灵阁的菁华尊者。”

庄平川听完他的话，心直直往下沉。

神草门门主在冲击进阶，先不说他忙不忙，就算不忙，也不会理睬无名无派之人。至于山林阁的菁华尊者，她擅长奇毒怪药，但出手的条件千奇百怪，摸不准定律。

无论哪一个，都很难寻到真人，而他的身体，最多还能保留一月。

温然弱弱地补充一句：“我们与神草门关系不太好……”他要是求到神草门，这事八成得黄。上次巫钦乙借林蕴雨天雷石的事，她没忘。

庄平川：“……”

温然抿一口茶，眉宇间毫无忧虑，似乎这事对他影响不大。半晌，才慢悠悠开口：“此事不急，先把生灵素取了，再启程赶往山林阁。”

庄平川一听就知道他有门道，再度推翻他对姜去寒的认知，这人明明年纪不大，为人处世总给他一种游刃有余之感。

庄平川拱手道谢：“有劳宫主费心。”

温然不等姜去寒说话，便学着他的语气动作，点头，“庄道友客气了。”

被人抢了台词姜去寒：“……”

天色渐晚

庄平川回房疗伤，为明天取生灵素做准备。

温然和姜去寒还在观景台上说话。

他们说着说着，聊到姜去寒感兴趣的话题。

他问温然：“咩咩，你觉得灵魂和躯体，哪一个有罪？”在庄平川和阴向暖身上，姜去寒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先例，他似乎被这个问题困扰了。

温然几乎脱口而出：“灵魂。”

姜去寒有些意外，追问：“理由？”

温然想了想，举一个例子：“嗯，这么说吧。有个修士嫉恨同门师弟，用一把剑把他杀了。你觉得是那个修士有罪，还是那把剑有罪？”

姜去寒回答：“修士。”

温然点头，“这就对了。你可以把灵魂当成意识来看，我们评判罪行的时候，惩罚的是犯罪的意识，而不是犯罪的工具。像庄平川和阴向暖两人的情况，有罪的是灵魂，与身体无关。”

这个问题解决了，但似乎又没有解决。

姜去寒的思维发散，他想到另一种情况：“如果一个躯体里面有多个灵魂，其中一个灵魂杀人了，那又该如何处置？”

温然陷入沉思，这个问题触及她的知识盲区。

在她的世界，没有多个灵魂这种说法，只有人格分裂。人格分裂在无意识和不能控制的状态下犯罪，不负刑事责任；在有意识的状态下犯罪，负刑事责任。但这与他举例的情况又不一样，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最后，她也没想到完美的解决办法，弱弱地反问：“就不能限制一个躯体一个灵魂吗？这样就好解决了……”

姜去寒沉默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