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林玉竹这边不平静,青峪秦府内也是不平静的很。先有发现了秦昂最喜欢的一只鹦鹉的尸体,接着又连着两夜巡夜的人在夜深人静之时总能听见有细细的女人哭泣声,而后又出了杨心儿夜里在花园被鬼所吓,差点流产的事。于是很快钱家小夫人事隔多年重新寻仇的消息又悄悄流传开来了。
一连串的事情让秦昂很是震怒,他严厉地斥责了儿子儿媳。沈夫人则是话里有话的把所有矛头都指向了陶蓁蓁,暗示秦昂这一切都是陶蓁蓁做的。因为她和杨心儿同时进门,却还未生育。她就是想弄掉杨心儿肚子里的孩子。
虽说,沈夫人的话并无证据且秦少均力保自己妻子绝未做这些事,但从秦昂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还是对这个儿媳存下了疑虑。
陶蓁蓁心中委屈不少但也只能默默受了。她一面加强府里的防备,一面加大调查力度,一面还要请医生照顾杨心儿,真真是累了几夜没曾好好合过眼。不想,这日又收到林玉竹的来信。读完信,她的头更痛了。
见妻子拿着信不住地揉太阳穴,秦少均上前轻声问道:“怎么了?”
抬起有些发白的脸,陶蓁蓁把信递给了丈夫。“你自己看吧。”
接过信,仔细地读完,秦少均的脸色也微微变了,“这,这事是真的吗?”
“这种事情,玉竹妹子怎么可能说谎。只是不知这位云姑娘为何出此狂言?她一个姑娘家说要取人性命,你说我们是该相信还是该当作玩笑话一笑置之?”陶蓁蓁抬起脸,望向丈夫,很是拿不定主意。
摸摸妻子因为连日操劳而略显疲惫的脸,秦少均有些心疼。但事关父亲性命,又不能放任不理,“蓁蓁,这里的事是已经够你忙的,这事你就不要管了,借水镇这趟我去。”
看看眼下这情况,也只能这样,“那要告诉父亲吗?”陶蓁蓁问。
“这种是风是影还没有个谱的事,自然是不能说的。我只通知少原一人足够了。”
“那我也不通知老金和金婶了,你悄悄去高家问问。”陶蓁蓁想想又不放心地说:“你还是把少原带上吧。这事虽然乍看上去好像是个笑话,但也保不定还真是个事。有少原在遇事也有个商量的人。”
拍拍妻子的手,秦少均点点头。
“对了,”陶蓁蓁又想起件事,“虽说你和少原此趟不便现身,但玉竹妹子到底是病了,你们还是多带些药材和补品过去,吩咐个小厮送去即可。”
“你呀,”秦少均无奈地笑笑,“也太操心了,这种小事我怎么会想不到。事事都能周到的那是神仙,你不要太累着自己。”
把头靠上丈夫的肩,“那趁着大少爷还在,我就先偷会懒了。”陶蓁蓁舒服的闭上了眼睛。
秦少均一面宠溺地任妻子,一面盘算着去借水镇要做的事。
林玉竹这一卧床便是好多天过去了,头几天因为病得厉害,实在想不了多余的事情因此也没怎么留意秦府有没有回信?待药把病痛渐渐驱散后,林玉竹才发现这么多天了,陶蓁蓁既没有回书信,也没派人来捎个口信?自己那封信如泥牛入海般没有溅起半点浪花。
“姑娘,”小趣端着药碗过来,“该吃药了。”
皱着眉,林玉竹无奈的接过那满满一碗的“黑水”,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姑娘,”见林玉竹配合的吃完了药,小趣很满意,“刚才金婶带话说,大少奶奶问姑娘安好。说是如果姑娘身体能够支持得住,请尽快赶回府里。”
“嗯。”是该回去了,自己在这借水镇上也呆得太久了,快大半个月了吧。离那位云姑娘的一月之期也没几日了。“小趣,在回去前你和小香先帮我办点事情。”但是回去前还是要先做点准备的。
“是回府的礼品吗?”小趣问。
林玉竹点头,“不过我是客居在秦府而且吃穿用度也全是秦府所出,所以你们选礼物要注意,不可低,更不可高。知道吗?”心儿姐姐心里恐怕堵得厉害,带点小礼物回去可以让她高兴一下。
“明白。”小趣收拾好药碗交给了外面的小丫头,“我和小香也想了很多天了,小香说礼物只能奇巧。她这几天,天天跑借水镇的集市,看能不能找到新奇有趣的玩意。还有我们商量把大少奶奶给的钱分给这些天伺候姑娘生病的人,门外那两丫头多给一些。姑娘看可好。”
“很好,辛苦你们了。”林玉竹真的很感谢她们。
小趣面有难色的又道:“可是金婶那里?”
想了想,林玉竹从首饰盒里取出一个镶宝石的戒指递给小趣。
回到青峪镇已是四天之后。
林玉竹先是去了几位长辈处请安顺道奉上一点薄礼,以祝长辈们身体安康。
剩下的,林玉竹正盘算着先去找陶蓁蓁问一点自己的那封信的事。不曾想,陶蓁蓁先一步来找了自己。
“妹妹身体可大安了?”陶蓁蓁关切地问。
林玉竹连忙起身让座,“已经好了,耽搁了回来的时间给府里添麻烦了。”
陶蓁蓁落了座,也不打算兜圈子,“这样就好。关于你信中所写之事确实奇怪。一开始我和相公只当是谁家小娘子的玩笑,并没有放在心上,也没有告诉父亲。可是你在别院养病的这些日子,府里也实在不太平,让我们不得不紧张。”
还好去秦昂那里请安的时候有关云适意的事自己什么也没说。林玉竹心里暗暗想,“姐姐能讲讲是什么事情吗?”
“这个到不急。”陶蓁蓁道:“你既然回来了,以后有的是时间,我会慢慢的讲给你听。我急着来找你,是想知道你那日所见的那位自称云适意的女子的具体情况。”
这个到是把林玉竹给难住了,“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啊。那天只是在高府的后花园匆匆见过一面。之前未曾见过,那之后她也没再出现。”
陶蓁蓁轻皱眉头,“原来是这样。那妹子你知道多少就说多少吧。比如:那女子的模样、穿着、口音。或者还能猜猜是那家的家眷之类的?”
“那好,我试试。”林玉竹努力的回想见到云适意时的情形,然后仔细地描述给了陶蓁蓁。
陶蓁蓁一双美目渐渐透露出凝重的光芒,听得十分认真,记得十分用心。“就这么多吗?”待林玉竹说完,还不甘心地追问。
林玉竹略带歉意的回答,“只有这么多了。也怪我当时听了她的话,一时真的懵了没有去高家问问。”
“我没有这个意思。”陶蓁蓁连忙道,“任谁乍听见那话都会懵住,何况你一个女孩子,自然当以自身的安全为紧要。我只是着急一些。”
“早上我去见过秦伯伯,见他老人家一切如常。”林玉竹见她低着头,似乎很担忧。
“是啊,十分康健。”
林玉竹便安慰道,“既然秦伯伯安好。姐姐你也不用太着急。这事没头没脑的突然就这么冒了出来,叫人想查也无从下手。实在不行,我们去报告官府。官家查办起来总比我们有手段。”
“发生的事暂时看起来还都是些家庭琐事,我们又无凭无据。”陶蓁蓁摇着头,“何况谁会相信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会杀人。倘若冒冒然地去找官府,恐怕官家只会认为是我们小题大做。”
“那么,就多安排人手保护秦伯伯。一天十二个时辰,他身边片刻不离人。”林玉竹想想,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陶蓁蓁叹气,“目前正是这样安排的,只是不知是否真的有效。”
林玉竹给小香使了个眼色,让她把给陶蓁蓁礼物拿了过来。“既然已经做了妥当的安排,姐姐你就别太过担心了。秦伯伯经历风雨无数自然福大命大,老天爷一定会保佑他的。这次出去也没买到什么好东西,亏得小香眼尖在集市上发现了一样有趣的。我想着你看了想必也喜欢,就带了回来。这些天你也太劳累了,愿这个小玩意能让你笑笑,心情能好一点。”
小香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来到两人面前,林玉竹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东西放在桌上,轻轻展开,那是一副漆器屏风小摆件。
陶蓁蓁略带疑惑看了一眼,又望向林玉竹。
林玉竹道:“姐姐不要嫌弃,这东西也确实寻常,值不了多少钱。只是它还真是有点趣味,请姐姐仔细看看。”
听此言,陶蓁蓁把目光又放回到屏风本身,认真的看了看。啊~!一下子明白了。“妹妹真是有心了。”
那屏风一共四扇,第一扇绣一树盛开的桃花,其上缀两字:桃夭。第二扇,单折一枝桃花,空白处绣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第三扇,桃枝上果实累累,配字: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第四扇,花叶相映,绿叶盈盈,其上书: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哪里。”林玉竹见陶蓁蓁露出几分欢喜之色,心下松了口气,“姐姐喜欢就好。这屏风做工马虎,针线也不好,又暗合了姐姐的名字,我真怕会唐突了。”接着又命取来一些东西,“这几样是送大哥哥的,请姐姐一并带了回去。小小东西不成敬意。”
陶蓁蓁命随身的丫鬟收好东西和屏风,“妹妹哪里的话,所谓礼轻情义重,就拿这屏风来说虽不值几何,但要找到恐怕比那送金子银子的还要费功夫,花心思。我这段时间也确实忙,妹妹今天所说的我现在就得去想想,就不打扰妹妹休息了。”说完便起身要离开。
“姐姐慢走。”林玉竹连忙起身相送。
陶蓁蓁挥手示意林玉竹不用送,自己扶着丫鬟出了院子。
“姑娘,要休息一下吗?”小趣问。
“哪里能休息。”林玉竹苦笑,“准备好东西去心儿姐姐那里。”听说这位二少奶奶受了那么大的惊吓,不立刻去看看,只怕以后耳根子别想清静。
见到林玉竹来,杨心儿客气地让座问好却不似以前热络。一开始林玉竹以为她还在为没去成高家生闷气,或者是受了惊还没恢复过来。可说了几句话后,又感觉好像不是那么简单。
“姐姐,”林玉竹侧身从小香捧的锦盒里取出一个东西。“这次在那边镇子上也没寻得什么好东西,只有这一件还稍微有点趣味,我带了回来给你解闷。”
杨心儿接过林玉竹递过来的东西。那是一个水仙花花纹的银制缕空香囊,光亮如镜小巧可爱,垂下的三条细银链上分别坠着一个小铃铛。拿在手中轻轻一晃,叮当作响。
“好有趣的小东西。”杨心儿立刻来了精神,把那香囊拿在手里翻来看去,爱不释手。
“我知道姐姐喜欢薰香,碰巧那镇上有个银匠想出了这个有趣的东西。这东西不值什么,全仗一点巧思和手工。”林玉竹让小香把锦盒放在桌上,“这是一套的。”让杨心儿瞧。
“哇!”杨心儿一看,果然盒内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排银制缕空香囊,数一数,有十一个。连忙放下手里的那个,一个一个挨个的拿起来看了一遍。“这是按一年十二个月来排的吗?”
“是的。每个月取一种花做代表。”
“这匠人真是心灵手巧。”杨心儿叹道,“想必他还有更多有趣的东西。可惜我不得出门,无缘得见。当然也亏得妹妹你心思巧也肯费心思记得我这个人,才会带这样的好礼来。”
“心儿姐姐谬赞了。”林玉竹看了小香一眼,“这是小香在市集上寻来的。不过这话说回来,借水镇又并非天边,姐姐想去总有机会去的。”
“有机会恐怕我也未必去得了。”杨心儿摇头。
这话听来怎么不太对劲?林玉竹暗忖。“姐姐这话我就不明白了,难道那别院是修着当摆设的?听说以前姐姐不也去过?”
“以前是以前,”杨心儿无力地摆手道,“这次婆婆就是要给我一个警告,告诉我以后哪里也别去。”
警告?这话说的林玉竹更糊涂了。“韵兰小姐发病不是常态吗?医生都束手无策的事,怎么能苛责姐姐?应该是姐姐有小宝宝了,二太太担心吧。姐姐是不是想的太严重了。”
“妹妹你不懂,也非我危言耸听。终归是婆婆不喜欢我,我做什么事都不能顺她的意罢了。哪怕是我怀孕。”杨心儿苦笑一下。
怪了,二太太不喜欢这位儿媳妇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是秦府上下公开的秘密,往日怎么不见心儿姐姐有半分的不适?心里实在不受用,私下抱怨抱怨也就是了。哪里会有这么一副顾影自怜的模样?这一向明媚灿烂的阳光什么时候学会伤春悲秋了?难不成是怀孕所至?听庄大娘讲过,怀孕之人情绪总是变来变去。“听蓁蓁姐说,这几天府里发生过几件不平常的事情,姐姐是不是被吓着了,一直没恢复?”
“嫂子她告诉你了?”杨心儿一下子又似想起了什么,“是应该说,毕竟还是挺严重的。妹妹你也要小心一点。”
“严重?不是说是家庭琐事吗?不过姐姐那次到是挺严重的。”林玉竹道。
“家庭琐事到是家庭琐事,可是却不同寻常。”
“这话怎么说?”林玉竹回想着先前陶蓁蓁的样子,是有点怪。
林玉竹也对小香小趣点了下头,小香小趣识趣跟着其他丫鬟离开了屋子。
杨心儿左右看看,喝退了丫鬟们,“你们都出去。”
“妹妹我先给你打个底,你听了可不要害怕,这几日也要多提着点神,让小香小趣防备着点。”杨心儿的脸色凝重起来。
“姐姐但讲无妨。”林玉竹不觉有点紧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顿了一顿,杨心儿道,“妹妹可记得我们秦家那个可怕的传说吗?”
怎么又扯上那个凶宅传说了?林玉竹真有想不通,“这事说来不怕姐姐恼,那凶宅的传说方圆百里只怕是无人不知无不晓,我当然是知道的,而且还很详细。”
“那你可记得传说中我家老祖宗秦湫杀人之前所发生的怪事?”
“这个自然,我记得开头是女人的哭声,先是在角落里发出来,渐渐的整个宅子都有了。后来又转成了女人的笑声,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突然又平静了好多天,再后来……”秦湫发疯杀人的事林玉竹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就是这个样子,我现在告诉你,你养病的这些日子这府里出现了什么?”杨心儿半眯起眼睛,“伯父有只养了很多年的鹦鹉,一直都是好好的,在某天早晨莫明奇妙就死了。本来这种事情大家也不该当回事,毕竟它也算老了。然而,鹦鹉死掉后的几天晚上,巡夜的家丁在府里的某个角落听见了女人的哭声。”
“什么!?”林玉竹低声惊呼。
“低低的,时断时续的哭声,就和传说中一模一样。当时那些家丁就吓到了。但这事被嫂子给压了下去,不许他们胡说。嫂子去他们所说的地方看过,什么也没发现。后面的两个晚上也很平静。所以嫂子就对外说,是某个犯了错挨了打小丫环觉得委屈,趁夜深没人的时候找个了地方偷偷哭。”
“完全可能就是这样子。”林玉竹也认同陶蓁蓁的说法,没准就真的碰巧了。
“是啊,这样解释最符合常理。因此大家都相信了,还笑那几个家丁胆子小,没去看清楚是哪一个丫环?”杨心儿接着说:“可是也就平静了三天,第四天晚上那哭声又出现了。这次不是在一个角落里,是一会在这里,一会在那里,有好多人都听见了。而且这一哭就好几个晚上。你在那边养病算算有十来天吧?”
“嗯。”林玉竹点头。
“这些都是你来信说生病之前的事,而我的那件事也发生在这个时候。我,”杨心儿眼神复杂地看着林玉竹,“我,我真的看见女鬼了。”
“什么!”林玉竹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姐姐?你?”
杨儿儿幽幽道:“那天晚上,我在韵兰那里耽搁的晚了些,回自己屋子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走到半道想起有东西落在了韵兰屋里,就让跟着我的小丫鬟返回去取,我在芭蕉丛前面的假山石那里等她。她走后不久,我就听见芭蕉后好像有人说话,声音很低听不清楚,我绕过假山石问了一声‘是谁?’,你知道回应我的是什么吗?”
缓过神来的林玉竹小心翼翼地猜道,“哭声吗?”
杨心儿摇头,“不,先是一阵沉默接,接着是笑声。”
林玉竹又是一惊,“笑声,难道是……”
“我当时也是一下就想到了那传说,不由自主地退后好几步。好在这时,来寻我回屋的阿圆到了,扶着她我才勉强站稳。阿圆家中原是猎户胆子比其他人要大,她见我害怕就朝那丛芭蕉大声说了句:‘到底是谁?别装神弄鬼的吓唬人!’那曾想她刚一说完,一道影子就从芭蕉丛里窜了出来,从我们两人的面前一掠而过,消失在黑暗中。”说到这里,杨心儿脸色煞白,眼神中充满惊恐。“妹妹,玉竹妹妹,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姐姐你别慌,”林玉竹这下到是被她那白得没有血色的脸给吓到了:“看,遇见的又不只你一个,别人不都还好好的。”
“你不知道,她一定不会放过我的!一定不会!要不然也不会让我听到笑声,让我见到她了!”说着说着杨心儿的情绪有点失控,她一把抓住林玉竹,“妹妹你是仙姑的侄女,你叫仙姑帮帮我好不好!帮帮我好不好!”
林玉竹被抓得不知所措,只能说道,“你怎么知道一定就是你,这秦家的人要轮也未必是你啊?”
“你可还记得当时那血案里死掉的两位小妾都已经身怀有孕,太夫人也怀了大伯和公公!现在的我也……,妹妹!我好怕!我真的好怕!”杨心儿松开林玉竹,紧紧靠在椅背上,手微微有点抖。
“姐姐,姐姐。”林玉竹没想到杨心儿的情况居然如此,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只好胡乱说几句:“我会想办法,会想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