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该拜会的人都拜会完毕,一天的时光也就过去了。林玉竹疲倦地靠在软榻之上,脑中一直回响着杨心儿的话。难道那女鬼什么是真的?如果是真的和那位云适意又是否有关系?是不是她在搞鬼?心儿姐姐不会真的死掉吧?
“姑娘,”小趣见从二少奶奶处出来,林玉竹的脸色就有点不好,便上来劝道,“今天累了一天了,早点睡吧。”
“小趣,”林玉竹坐起身,看着小趣,“你怕吗?”
“怕什么?”小趣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林玉竹想着该怎么说出这府里闹鬼的事。
“嗯?”歪着头的小趣想想说,“我知道了,姑娘你是说府里那个女人哭声的事。”
“你们知道了?”林玉竹疑惑地问。
小趣皱着眉头,“是几个婆子拉着我和小香,故意说给我们听的。”
“故意?”林玉竹不解。
“她们说,”小趣停了停。“她们说秦府平平安安了几十年什么事都没有,姑娘才来了没几个月就出现这么严重的事,姑娘就是个扫把星。说我和小香跟姑娘是一路的,是小扫把星。说是姑娘要是识趣就该离开秦家,别吃着别人的用着别人的还给别人添麻烦。”小趣噘着嘴,很是委屈。
一向知道大户人家人多口杂,只是不曾想居然会说得这么难听。“委屈你和小香了,以后再有人跟你们说这些,你们就当没听到。”林玉竹拍拍小趣的手,“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我会想办法的。”
整理好床铺的小香走了过来,“你何必给姑娘说这些。姑娘你别生气。那些人懂什么?你是大老爷亲自命人请来的,是仙姑的亲人。大老爷都说了,仙姑对秦家的恩德深厚,就算要分走秦家一半家产也是应当的。那几个婆子是二太太的人,不必理会她们。老爷、大少奶奶、二少奶奶对姑娘不是很好吗?”
“嗯。”林玉竹勉强笑笑。寄人篱下终究不是长远之计,自己迟早是要离开秦家的。当初自己一心想见姑姑这才来到这里,或许错了。那个梦只不定就只是一个梦,是自己想得太多,本就不该来。但是现在要走也不是时候,就光是云适意那件事结合这几天来府里的怪异现象,只怕不弄个水落石出,就算自己想走也走不了。再说心儿姐姐吓成那样,怎么能撇下她一走了之。
见林玉竹神情黯然,小香给了小趣一个责备的眼神,小趣则回之一脸的无辜。
“姑娘,”小香又说道,“这里虽然不能呆一辈子,但将来有了自己的家就会好了。”
“什么将来?”这话听起来好生奇怪,自己的家一直都在啊,庄大娘还照看着了。
小香凑近林笑笑神秘兮兮地说,“我听锦葵姐姐说,大老爷在帮姑娘安排亲事。”
自己的婚事?这又怎么冒出来的。“你怎么知道锦葵说的就一定是真的?”
“锦葵姐姐的亲弟弟可是跟着秦管家办事的,这事是她弟弟给她说的。秦管家正在托人打听人家了。说是老爷发话,家世门弟一定要好,性格要好,相貌要好,家产也要过得去。还说大老爷已经给姑娘备了一份十分丰厚的嫁妆,不输任何一家的富家千金。”小香带了两分骄傲地说。
“秦伯伯他,”林玉竹心中涌起一片感激。除了姑姑,秦昂是为自己考虑得最周全的一位长辈。
“所以姑娘你理那些无聊的人做什么。”小香继续安慰林玉竹,“我还听二太太屋里的小丫鬟小喜抱怨,二就是因为这个二太太这阵子心情不好总是拿她们出气。二太太说大老爷放着正经的亲侄女不照顾,巴巴去给一个外姓人找门好亲事。可是韵兰小姐长多大呀还是那么个状况,呆在府里才是最好选择吧。”
“难怪那几个婆子说话那么难听。”听了小香的话小趣也回过味来了,“她们是按二太太的指示办事的吧?这要是姑娘自己走路?二太太心思怎么这样阴毒?”
“小趣,”林玉竹轻喝了一声,“不许背后说人坏话。”
也知道自己失言,小趣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小香蹲在榻边,扶着林玉竹的手,“等姑娘出了阁,就有了自己的家。就不用再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了。”
“那姑娘会带我们一起去吗?”小趣怕被丢下似的,赶忙也蹲在榻边。秦家买她们两时就明说了是买给姑娘的,姑娘若不要,秦家也不会收留她们的。
林玉竹拉着她俩的手,“那是自然,就算秦伯伯要另派人给我,我也舔着脸只要你们好不好?”相处了这么久,真的舍不得分开。
“嗯。”小香和小趣一起点头,三人相视而笑。
“不知道大老爷会给姑娘找一个什么样的人家了,未来的姑爷长得好不好看?”小趣一脸的憧憬。
“你怎么还说?”林玉竹嗔道。年青姑娘一提到自己的婚事都会有点不好意思。
小香一手捂着嘴,一手轻轻打了小趣一下,“不说了,不说了。反正大老爷眼光一定不会差的。”
婚姻?如果真的能嫁到一户好人家,自己下半辈子也算是有依靠了。只是不知道,老天爷给自己安排的哪个人?想到此,林玉竹感到脸微微有点热,连忙躺回榻上,拿手绢盖在脸上闭眼佯装休息。
小香识趣的一笑,拉着小趣出去了。
不知什么原因,自从林玉竹回到秦府起,一连七天过去了,那些闹得府内上下不安的哭声、笑声、鬼影什么的都统统不见了。让原本打算私下偷偷调查一下的林玉竹无从下手,只得暂时做罢。
这些天林玉竹大部分时间都陪着杨心儿。虽然女鬼什么的没再出现,但杨心儿还是很担忧,或许是因为怀了宝宝的缘故,当娘的人总是会比别人想得多,心情更复杂一些。
这日午后,吃过饭的林玉竹又来找杨心儿。
走进院内,不见半个人影,一片静悄悄,只有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音,林玉竹不觉放轻了脚步,踮着脚轻轻地走进屋子。
屋子里伺候的人也一个都不见,连贴身丫鬟阿圆也没人影。杨心儿在床上枕着一个大枕头,闭着眼睡着,不过眉头轻皱,似乎睡得不太安稳。
看来那天晚上的遭遇给心儿姐姐留下了很深的阴影,纵然在人前强装没事,心里却是怎么也放不下。林玉竹想着,也不知道自己带来的这个东西能不能帮到她?但愿能让她真正的安心。
一时想得出神,没留意身边多了一个人,那人开口一说话,吓了林玉竹一跳。
“林姑娘?”一个声音轻轻地响在耳边,是阿圆。
“是你啊,阿圆。”林玉竹抚摸着胸口,笑道,“吓了我一跳。”
“我家少奶奶睡着了,姑娘请到外间吃茶。”阿圆压低了声音。
林玉竹微笑着跟阿圆来到外屋,“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啊?你刚才也不在?心儿姐姐一个孕妇也不精心点?”
“少奶奶说人多了觉得闷,就让那些人自己去休息了。”阿圆给林玉竹倒了一杯茶,“我是去锦葵姐姐那里拿花样去了。绮绣她们应该是去拿布料了。”
“这不年不节的,是谁要做新衣服啊?”
“是大少奶奶吩咐的,说是给未来的小少爷或是小小姐提前准备着。”
“啊!”林玉竹双手一拍,“我真是粗心,都忘了心儿姐姐肚子里的小娃娃。看来回头也得好好想想给小家伙备什么样的见面礼了。”
“那我先替我家小主人谢过姑娘了。”阿圆调皮的行了个礼。
“不客气。”林玉竹也调皮的回了个鬼脸,接着随手翻起放在桌上的一叠花样,“你都拿了什么花样回来,给我瞧瞧?”一会指着这个说合适绣在小鞋子上,一会拿着那个说应该用在小肚兜上,…………正和阿圆讨论得热烈的时候,被一阵大叫声给打断了。
“你不要走!你不要走!……要走带我一起走!”是里屋的杨心儿。
两人皆是一惊,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进里屋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见杨心儿脸色苍白的半睁着眼,无神地盯着上方,额头上布满密密麻麻的汗珠。
“少奶奶,怎么了?”阿圆蹲在床前急切地问。
林玉竹则缓缓坐在床边,“姐姐又做恶梦了?”
听见人声杨心儿眼珠有所转动,待目光移到林玉竹脸上许久,才开口道,“是玉竹妹妹啊?”
“是我。”林玉竹用手绢替杨心儿擦擦额头上的汗,“姐姐还是睡得不安稳吗?”
由阿圆扶着从床上坐起,杨心儿无奈地说,“我也不想这样,大夫说需要安心静养,可我一旦静下来,那天晚上的事就浮现出来,怎么压都压不住。还怎么能安稳。”
林玉竹从袖中拿出一个月白色的小荷包递给杨心儿,“我也是连着想了好多天都没什么好的办法,直到昨天小香她们重新拾掇我带过来的东西才发现了这个。有了它,姐姐大概就可以安心的睡一觉了。”
接过小荷包,杨心儿认真的看了好一会儿,除了做工很是精致、颜色素雅外也没觉得与普通的荷包有什么不同。“这是什么?”
“这个是姑姑的东西。”林玉竹解释道,“姑姑曾说过这里面是一张高人所画的灵符,而且是那位高人用自己的血所画就,不是普通的符所能比的。说是最能驱邪除秽的。放在我那里大概一年了,如果不是小香她们倒腾出来,我还真给忘了。”
听了林玉竹的话,杨心儿立刻把那荷包捧在手心,如同捧着稀世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原来是仙姑的东西,那一定是好的!这,这有什么忌讳没有啊?要,要不要沐浴焚香?或者是放案桌上供着?”
“没有没有。姑姑说她做这荷包时就作了处理,只需佩带在身上就行了,睡觉时取下放在枕边。即便是女子月事,也不用忌讳。”
“那真是太谢谢了。”杨心儿声音有些哽咽,“妹妹你不知道那种时时担惊受怕夜不能寐感觉真是,真是……,你可帮了我的大忙!”
“姐姐无须客气,我受府上如此照顾,帮忙是应该的。”林玉竹真诚地说。
“不管怎么说,我都从心底感谢你。”杨心儿拉着林玉竹的手十分感慨,“你来府里的时日也不短了,你是聪明人,也应该看得出来我在这府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这偌大的宅子里真正关心我的有几人?就拿这次的事来说,有谁真心替我想过解决的办法?”
是啊,除了蓁蓁姐请了大夫来看过,其他的人好像一句话都没多的。但林玉竹又能说什么,只好宽慰道,“姐姐也不要想那么多。蓁蓁姐姐还是很细心的。这不,才叫阿圆她们去取花样和布料,准备给你肚子里的小宝宝做新衣服了。”
“嫂子人是不错。不过,她事太多,何况她有更关心的。”杨心儿心下一片黯然。
林玉竹继续劝着,“不管怎么说,姐姐现在怀得是秦家的长孙。很金贵的。谁敢不关心呀?再说,蓁蓁姐已经请过大夫了,大夫说你没事,他们当然也就放心了。至于其他的嘛,大家都是普通人,有心也无力吧。”
“或许吧。”杨心儿噘着嘴,“我婆婆那么爱去庙里烧香祈福的也没见她弄张什么鬼画符回来给我呀。”
听得这话,林玉竹抿嘴一乐,打趣道,“姑姑的东西真是好东西呀,才拿在手上这么一会子,我们二少奶奶就不怕鬼了,敢提那个‘鬼’字了。”
“好啊!”杨心儿佯怒,“你居然打趣我。我知道,就快有人给撑腰了,你胆子就大了,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是吧?”
“什么快有人给我撑腰啊?”林玉竹一时没反应过来。
“秦家大老爷满世界的给我们玉竹姑娘选乘龙快婿了。有了婆家不就有人给你撑腰了?”杨心儿点了一下林玉竹的鼻子,“你当我闭门休养就什么都不知道?”
“你说到哪里去了?”林玉竹这下不好意思了起来,“八字都没一撇事不要乱说好不好?再说秦伯伯可没跟我提过这事。”
“现在自然不跟你提呀,等找到了合适的就会说啦。”杨心儿可不会放过这个戏谑的机会。
“你还说!”林玉竹脸有些发红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看林玉竹一脸窘样,杨心儿笑了。“不过为了感谢你的‘大恩大德’,我今天要好好的招待招待你。这总行吧?阿圆,拿点钱去厨房告诉他们晚饭给我们做点特别的。”
“是。”阿圆捂着嘴笑着,转身就要迈步出屋。
“等等,阿圆。”林玉竹赶忙叫住了她。一改刚才的样子很认真地说:“我送姐姐这荷包的事只能我们三人知道,千万不要让其他的人知道。”
阿圆停下脚步,有些疑惑地看向杨心儿。
“妹妹说得对,不能说出去。”杨心儿对阿圆点了一下头,“绮绣她们也不要说。明天我派你出府去趟庙里,你去求个平安符。然后就说这荷包里装的是你求的那张符。”
“知道了。”阿圆依旧不太明白,但应了,出门去了厨房。
“妹妹考虑的很对,这样的东西只怕你也没有多余。如果别人知道了,府里上下一定都会去找你要东西,你要是拿不出来就会得罪很多人。而我则也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杨心儿口气也严肃起来。
“唉!”林玉竹轻轻叹了口气。这样的东西自己是真的没有多的。
“既然要留在这里吃晚饭,下午索性就不要走了,陪我说说话吧。”杨心儿起身下床。
林玉竹挽上袖子服侍杨心儿洗脸,理妆。“这个没问题,只要你不嫌我烦就好。”
“你呀,”杨心儿摇头,“明知道我在这府里没个说知心话的人,说话干嘛一直这样小心翼翼的。”
林玉竹回道,“我说话哪里小心翼翼了?你刚才不是说我打趣你吗?”
“姐妹之间就该说说笑笑才有趣嘛,你前面提到嫂子,她人是好,可是跟她说话真的很费精神,每一句都得想一想,更别提开玩笑了。有时我都怀疑她的生活有没有乐趣?”
“蓁蓁姐姐哪里有你说的这么死板?我看就很好啊,端庄大方,气韵不凡,容貌又是百里挑一的大美人。再说人家是持家的少奶奶,就得有个当家人的样子。哪里能像你我一样的随心自在。”
“哎呀,跟你说也说不清楚。”杨心儿嗔道,“我不是说嫂子为人死板,就是,就是一种感觉。算了,不说嫂子了,我问你,仙姑的行踪你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吗?”
一提到林三姑,林玉竹的心情不免沉了几分,“一点也没有。秦伯伯说姑姑出外云游,行踪飘忽不定,他也没有确切的消息。我也不敢一直拿这个问题烦他老人家。”
“总是没个准信的确让人烦恼,不过仙姑并非泛泛之人,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我明白。”林玉竹受教地点点头,“但是,这些府里发生这么多怪事,秦伯伯也不打算找姑姑回来解决吗?”
对这件事杨心儿也是不解,“伯父应该有他自己的想法吧。也许他是认为这些事还没有严重到需要仙姑来解决的地步。”
“嗯。”口中虽应着,林玉竹脸上还是添了几许轻愁。
“你愁什么呀?”杨心儿见林玉竹皱眉,说道,“你总有见到仙姑的时候,也终有离开秦府的日子。不像我,这辈子是没多大的指望了,只能困死在这家里。”
“这里不好吗?我眼中的心儿姐姐可一直是个灿烂阳光一般的人儿啊。”
“那不过是苦中作乐罢了,环境诚然已这样子,心中不多一点阳光这日子还怎么过呀?”
“这里真的不好么?”林玉竹又问。古人云: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语人言无二三。天底下,人人都有不如意之事,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心儿姐姐的不如意是什么?秦家这本经又是怎么个难念之法?
杨心儿垂下头,沉默良久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说道:“谢谢妹妹这几天,天天来陪我,这府里没有谁对我会有你这么用心。有些事本不该跟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可这些事闷在心里也真真的堵的慌,家里也实在没有可说之人,你就全当一只小鸟喳喳叫好了。”
“姐姐请讲。”林玉竹保证,“请放心,姐姐所说的话,我一定守口如瓶,绝不透露出去半个字。”
梳理完毕,杨心儿拿了个枕头垫着斜靠在床上,“妹妹你知道我为什么一个人住在这后院,而不是像大嫂那样住前院吗?”
是有过疑惑,不过之你们夫妻间的事自己一个姑娘家真不便多做考量,“是为了照顾韵兰小姐,府里的人都这么说。”林玉竹说。
“照顾韵兰?”杨心儿轻哼一下,“可是我住的地方离你的院子比较近吧?韵兰住的地方在哪里,你不知道吗?”
林玉竹没开口,静待着杨心儿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