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魄冷漠而空寂的声音,从逐心的身后淡淡的飘来,震碎了他所有的希冀,震落过满地光华。
“为何?!”
他回首,静默的看着她,几许不解,却又几许淡然。
其实根本不用问,他已知道了这样的结果。
从她执意要来到这距离天火蓝城不过三十里地的锦莲镇开始,他便已然明了。
“对不起,逐心……”
她凝眸,星光黯淡,眼波沉沉。
“我多想和你一起回到怡风谷地,做你身边最幸福最美丽的新娘……”
她顿了顿,声音哽咽而悲凉。
“可这一路上,经过这三十二天的逃亡,却让我看清了这被天火所虐的三大家族,百姓们流离失所,孤苦无依,在天火的肆虐下,痛苦、挣扎而绝望。这不应该是他们的生活……”
她的眼中蕴蓄着满满的星光,天色阴沉,冷风阵阵。
“我不能和你走。从封雪紫域逃出来的那一刻开始,便是个错误。”
一声闷雷沉沉的响彻过天籁,震得逐心猛的一个趔趄。
“生而为神女,我不该逃避自己的命运,更不能为了自己活命,却将整个极地王国陷入绝境……”
“命?!——我从不信命!”
逐心冷哼着,绝望而沉默。他圆睁着双眸,剑眉如霜,凛冽凄绝。却又一把紧紧的拥抱住她,生怕她从自己的身边消失。
“什么神女,什么生来以祭天火!我不信!也绝不允许!”
他有些气怔的怒吼起来,却将她搂得更紧更深。
身边的火光结界瞬间升腾,像一颗着火的圆球,熊熊燃烧在沉沉的暗夜,照彻整个火莲客栈,光华耀眼。
“蓝炎宁,你休想从我身边带走她!”
他怒呵,却又一俯首,定然而凄绝的看着玉魄。
“我们已经指月盟誓,现在,你已是我的妻子,这生生世世,你赖不掉,也逃不了,更别想就这么离我而去!”
火光映照得玉魄白皙的面容上透着一缕扉红,如一朵绝美的花蕾,含苞待放,娇艳欲滴。
院中火甲卫队一个个拉满了弓弦,严阵以待,直指向这火光冲天的明艳结界。
蓝炎宁却亦只是淡然一笑,抬手示意火甲卫们收箭入鞘,回弓入怀。
“我答应过玉魄,不会伤害你。今夜,只要玉魄和我一起走,你就是安全的。”
“我呸!有本事,你先打过我再说!”
逐心冷哼着,斜眼扫过他,那双手一抬,正要引天火而下,却感觉自己体内气血翻腾,灵力根本就使不出来。
他皱眉愣怔着,再一运功,却直接一个趔趄,飞落片片瓦砾,整个人差点从房顶上栽倒下去。
幸而玉魄死死的搂抱过他的后背,这才险险的将他扶住。
“为什么?”
他回眸,疑惑的看着玉魄,那清冷绝美的面容上,闪过几许不忍和忧伤。
“对不起……我只希望你平安。不要再为了我,作无畏的牺牲。”
她垂眸,冷漠而凄清,却依旧淡然一笑,千娇百媚。
“我在你晚上喝的汤里,加了一点毁灵丹水。六个时辰内,你没办法再使出强大的灵力。”
她抚摸过他微微渗汗的额头,苍白而绝望。
“蓝炎宁,是我叫过来的。我必须赶赴天火祭台,完成我未完的使命。”
有泪滑过她的面颊,清清淡淡的,却牵扯着整个夜空亦是细雨飘飞,淅淅沥沥,冰冷凄清。
“今生,能成为你的妻子,是我最幸福的事情。就让我再自私一回,待我走后,将我的骨灰带回怡风谷地,让我也看看你的家乡,好不好?”
她抬手轻抚过他漠然空洞的眼神,和眼神里闪烁的点点星光。侵骨而冰凉。
“不要再找我,更不要再救我。这是我的命,我已认命……”
她看着他身子周围被那雨水渐渐浇熄的火光结界,逡巡在这冷漠的夜空,腾起阵阵黑烟,一如他眼中渐渐熄灭的光华,黯然空寞。
“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她迎上他痴痴的神情,勾住他渐渐冰冷的脖颈,抬眼凝眸,在他苍白的面颊上印了一个深深的吻痕。
“对不起……”
泪水顺着她的面庞,轻轻的滑落,滑进他空落落的心底,漾起万千不舍与依恋。
雨越下越大,熄灭了火甲卫队们举起的天火火把,缭绕着满院烟雾,迷濛而沉醉,惊慌了一地人马,在雨中瑟瑟的抖动着。
然后,她微微抬眼,涩涩一笑,两鬓透红,香腮凝雪,清冷而寂寥,牵扯着暗夜里滑落的点点星辰,掩藏住所有的凄清与绝望。
逐心的身子在她的面前,慢慢被冻结成冰,徒留下一张漠然而空寂的绝美容颜,在冷寂的冰霜中,静默而孤独。
“等明日太阳一出来,这冰便会融化。”
她轻抚过他的面容,隔着这透明的冰层,再一次印了个淡淡的吻痕。
水落花飞,月沉星移。
留下一个凄绝的笑容,随着她飞坠而落的身影,消散在这零乱飘飞的雨丝中。
……
“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她默然的重复这句决别的话语,现在却真是一语成谶。
她那日绝决而凛然的离他而去,以为自己拯救的是苍生,完成的是自己的使命,没想到,却逼着他开启了黑血咒,将他送入这永恒的地狱。
手中被泥土侵蚀的发簪,还紧紧的握在手心,却再也握不住他身上的温度,握不住他满面笑容,握不住他热情洋溢的内心。
“这一支发簪,从我的发丝中,穿插入你的发丝,是为结发。”
那些热切而诚挚的誓言,还飘荡在她的心底,一如这昨日星辰,光华凛冽,灼热亮丽。却又穿透脊背,生生的割剜着她的心,一片一片,碎裂成渣,湮没如尘。
而此刻,她却只是紧闭着双眸,心里空空落落的,仿佛连伤心亦是多余,悲恸亦无法翻涌。什么样的情绪,在此刻,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她找不到她自己,就像是抽去了全部灵魂,无望无着,无依无靠。
这一切,皆因她而起,她才是这一切罪孽的源头。
手中的紫玉簪变得越来越沉重,越来越尖锐,如一把钢刀,扎进心底,直刺向她罪恶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