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扁嘴呜呜的哭诉着,半是撒娇半是嗔怒,却依然抵挡不住她清亮而深澈的眼眸,温温柔柔的扫落过他的身上,无限的平和而安定。
“你,生气了?”
她幽幽的声音,轻轻的吹落于耳畔,却让他面色陡然红了红,不自觉的低头嗫嚅起来。
“当然生气了!”
他剑眉一挑,怒目而视。
“所谓英雄救美,自古以来,便是由男人保护着女人。我不想让你受伤,更不愿见你因为我的无能而白白受伤!这让我觉得,自己根本就是一无是处,让我……”
他眸色一沉,头却不自主的垂得更低了。
“觉得自己,更加配不上你……”
玉魄听着,皱眉愣怔了半晌,却依然牵扯住嘴角的一抹笑意,轻轻淡淡的说道:
“我是你婶娘,保护侄子本就是长辈的责任,为何要做如此之想?”
“……”
风冽听着这一声极清淡极平稳的“婶娘”,皱了皱眉,抽动着嘴角,却终是气怔得浑身都打着颤,整颗心瞬间碎成了齑粉,在她的面前,践踏如尘,消散成烟。
“况且,我并不想让你成为英雄。”
玉魄见他这委屈心伤的模样,又淡淡的安抚了一句。
可这样的安抚,无异于更加深的揉搓着他本就在她面前少得可怜的那点子尊严,更加的让他心伤难抑,不能自已。
“可逐心,却是你心中永远的英雄!”
他生气的脱口而出,凌厉的眉目中,闪过星星点点的光华,笼罩着层层雾霭,无比的忧伤而愤恨。
她讶然,凝眸定定的看向了他。
“你一直在和逐心作比较?”
“我……”
他一时语塞,心里咯噔了一下,竟心虚得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说过,你不是逐心,你是蓝风冽,做好自己便可。而我,也宁愿逐心不是一个英雄……”
是啊,我不是逐心,却为何一直要被逐心牵着鼻子走?
他叹息着,却又偷偷瞄了眼她,淡然冷寂的眼眸,藏着一汪清澈透亮的泉水,却依然那么深切,那么陌生的将他阻挡在了外面,是他永远也无法触及的深沉和遥远。
就因为我不是逐心,所以才更加没有任何机会。连陪伴你,走近你都不可以。
他傻傻的怔忪着,俯首垂眉,整个人灰颓得瞬间像是经霜的茄子,焉了吧唧。
她看着他这副心灰意冷的神情,倒难得的浅浅一笑,又轻轻握住了他宽厚温暖的手掌,仿佛一个长辈对着小辈无限的叮咛与嘱托。
“算我不对,没有顾及到你的颜面。不过,此时若是让你逞能,当了英雄,那现在受伤的,就不是我一人了。”
他的身子又抖了几抖,在风中零乱得一蹋糊涂。
这才恍然大悟,自己和小仙女命运相连,她怕他受伤,保护着他,实际上,亦是为了更好的保护着自己,不让自己受到更大的伤害。
此乃人之常情。他却连反驳的借口都没有。
“你不是说,我是你梦中守护着你的小仙女吗?看来,此话确是对的。我这守护的职责算是任重道远,推卸不了了。”
他听着她淡然而平静的声音,倒不像是玩笑挖苦之言,这真切诚恳的语调里,充满着她对他的关心与爱护。
是他更加难过又伤心的长辈对小辈的关心与爱护。
这样的境地,这样的身份,别说是癞蛤蟆,就是存了这份念想,都是于礼不合,有悖人伦。
这要是被俗世所知,都是一种不耻与下作,是要被万人唾弃,遭王法处置的。而这不洁不诚的灵魂,怕更是要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了。
他绝望灰颓到极致,垂头丧气的耷拉着脑袋,一如这黯淡的天地,连希望都是渺茫而奢侈的。
“以后,你凡事都要乖一点,就算我不在你身边,也不要时刻想着逞能做英雄。保护好自己,就是保护了我。”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的温婉动听,如珠如玉般滚落进心底,颗颗闪耀,却亦字字锥心,刺得他鲜血淋漓,千疮百孔。
乖一点?
乖一点!
哦,乖一点……
他看着她说着这三个字的口型,一时间猛的大彻大悟的惊惧而茫然起来。
刚刚在那水幕结界中,她对他说的那三个字,居然就是这一模一样的口型!
他之前还一直在思忖着,她对他说的应是哪三字。
谢谢你?
别管我?
我没事?
你放心?
……
他想象了多少种可能,却愣是没想到,她对他说的居然是——
乖一点!
他在她的面前,就只是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小孩子,更遑论像个男子汉似的照顾关心着她。
更别说取代逐心在她心底的位置,让她多看上他一眼,多记挂着他一些。
她确实是记挂着他了——
他闭上了眼睛,深深叹了口气,唉,这记挂,这关怀,这照顾!
她分得如此清楚而明白,原来之前她对他说的每一句话,竟都是真的。真到他一直以为那只是个玩笑。
她是他的婶娘;
而他,只是她的侄子!
和月凛在她心里的位置一样。
他独自悲伤得出神,一个人沉在这无望的河流里,任这冷彻骨髓的绝望,将自己层层裹挟。
连梦亦是多余。
在追赶着逐心的这一条漫长崎岖的道路上,蹒跚着还没出发,便摔了个狗啃泥。就如这冷酷惨烈的现实,结结实实给了他一记重锤,敲得他支离破碎,烟消云散。
“蓝风冽,刚十一拿给你的那瓶药呢?”
沉默了半晌,玉魄幽幽的声音却轻轻飘飘的吹落过耳畔,吹得他一个激灵。
“拿?”
他蓦地提高了音量,不自觉的拂过额间还红肿着的一块大包,才被现实砸得凄惨悲凉的梦想,现在又提醒着他刚被红衣姑娘拿药瓶砸伤的脑袋。
真个是祸不单行,凄凉备至,惶惶而不得终。
“她那是叫拿吗?”
他恨恨的抬眼看向了一脸平静的玉魄,迎着她这淡然如水的眼眸,抽动了两下嘴角,却亦是连脾气都被这样一双清澈无痕的眼波给绦荡起,瞬间淹没进心海,无波无痕。
心里默默的长叹了一声,却终是极不情愿的抬了抬手,将那琉璃的小药瓶递了过去。
“她伤了我,难道你不痛?”
“痛啊。”
“那你还说她是友非敌?”
他侧了侧身子,更加紧的凑了过来。
“她到底是谁?是不是和逐心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