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过药瓶,将里面浅白细腻的药粉倒了些在手心,刚好看到他侧过了身子,直接倾身到她的面前,浓郁的眉眼里,凝了一层好看的迷雾,像一个求知若渴的孩童,天真而又无辜。
她愣了愣,却又是浅浅一笑,深邃了满洞幽光,清亮而柔和。
“你转过身,侧过去一些。”
他抿嘴,看着她满手心的药粉,想着这是要给她自己的伤口上药了,基于她一直强调的婶娘和侄子的关系,他也确实该避避嫌了。
这下,他倒没再纠结,而是听话的转过了身,将头偏向了一边。
“再转过去一点。”
他依言又挪了挪。
“再往左侧一点。”
“再左侧一点。”
“再侧一点。”
……
他猛的噘嘴轻哼了声,恍然道:这是要报他在那黑暗结界里,他指挥着她,在他的后背帮他解开那藤萝之结的仇吗?
还真是个睚眦必报的婶娘,何以对一个小辈如此记仇。
真是唯女人与小人不可欺负。
他正恨恨的想得出神,却不料玉魄那柔软而微凉的手心一把按压在了他微微翘起的右侧屁股上,将那药粉轻轻的涂抹在那伤口之上。
“你干嘛?!”
他惊得身子一弹,瞬间转过了身子,满脸通红的盯着她。
“帮你上药啊。”
她倒是淡定得可以,一副处变不惊的无波无痕,直愣愣的盯着他,倒是疑惑起,他怎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这药……不是给你治伤的吗?”
他默默的挪动着身子,背靠着石壁,竭力掩藏起自己的伤口。这丢脸的事情,一次就够,他可不想再这么没完没了下去了。
就算她将他当成了个没长大的小屁孩,可他却无法淡定的接受这么个凭空冒出来的婶娘。
连阡姨这个当娘的,这些年来,都是能避则避,绝不侵犯于他的隐私。这无关乎辈分,更是作为一个男人最起码的尊严。
“这药,是专治天火毒的。你那伤口,是被天火淬炼过的箭头所伤,里面带着的就是一股天火毒素。不及时上药处理,会很难好的。”
她看着他这紧张无措的模样,倒是蹙眉微哂着,无限的淡定又无比的平静。
他歪了歪头,终是一脸疑惑的嗫嚅着:
“我自己有火灵力,这天火伤不了我。”
“可我没有。”
“……”
“只有你身上的伤好了,我才能好。”
“那你直接涂到你自己的伤口上啊!”
“伤的根源,是你,不是我。”
“……”
他这浆糊似的脑袋转动了半天,才在小仙女这坚定又执著的眼眸中,慢慢的弄明白了。
这所谓的命运相连,其实是他作为养育着小仙女魂血的身子,是小仙女重生的母体,而小仙女依托着他这个母体重生,只能算是个衍生体。
母体身上遭受的伤害,会直接反射到衍生体的身上,可这伤害其实并非衍生体真正受到的伤害,所以任何药物的作用,亦只能通过母体才能真正吸收,再转化至衍生体的身上。
说得更通俗一点,这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的生死,不仅关乎自己,更关乎着小仙女。他伤,小仙女亦伤;而他好,小仙女便亦好。
怪不得,她要这么尽力保护着自己。
这莫名其妙的黑血咒!
他在心里叹了声,亦只是狠狠将逐心咒骂了一遍,却仍然只能认命似的低垂了脑袋,却又伸手拿过了玉魄手中的琉璃小药瓶。
“我自己来。”
他又往后挪了挪,躲在了一块突起的大石头后面。
上好了药,他却找了旁边一块石板,默默的躺了下来。
空气中,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伴随着身边篝火燃烧的噼啪声,突然静得可怕。
“蓝风冽。”
“嗯。”
“睡了吗?”
“睡……了。”
“你过来。”
“干嘛?”
“这石板太硬,硌着我肩上的伤口,睡不着。”
“……”
“把你的腿借给我枕一枕。”
“……”
他呶了呶嘴,心内狂汗不止,却终是依言,默默的挪到了她的身边。
他之于她,是毫无抵抗之力。从见她的第一面开始,他便知道,这一辈子,他算是欠着她的,或者说是逐心欠着她的,他不仅要替自己还债,还得替父还债。
她是他的小仙女,什么母体也好,衍生体也罢,既是命运相连,他便也只有全盘接受,哪怕注定只能成为小仙女身边的一个小跟班,那也是他的命。
他抿嘴叹了口气,终是侧身靠在了石壁上,然后,将她的头轻轻托起,放在了他的左腿上。
“这样,可好?”
“嗯。”
她闭着眼睛,转了转脑袋,挪动着身子,找了个更加舒适的姿势,猫一样慵懒而乖巧的靠了下来。
这“嗯”的一声,轻轻的,气吐如兰,吹向他正低头凝望着她的面庞,一阵清凉沁入心脾,撩拨得他瞬间面红耳赤,大气都不敢出。
而她左肩上的伤口,还微微的渗着血。
刚刚和红衣女侠的一番打斗,似是又撕裂了伤口。之前没仔细瞧,这火红的绷带,印着点点血渍,一层一层晕染开来,却是如盛开的红莲,触目惊心。
“肩上的伤口,还疼吗?”
“嗯。还疼。”
“我帮你擦点药。”
“好。”
她的声音迷糊中带着一股懒懒的意味,似睡非睡的娇态,倒更像是梦幻般,镀了一层静谧的光华,如一只轻柔的小猫爪,挠着他的心,一下一下,扑通扑通的擂动起来。
他害怕这静谧的时光,只听得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和心跳,似是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被一把撕扯开来,让他无地自容。
他有一搭没一搭的找着话头,伴随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抹药的手掌,轻轻悄悄的滑落过她的耳畔。
“这红衣女侠,呃,十一姑娘,到底是什么人?”
“她不是坏人。”
“她是逐家的人?”
“嗯。算是吧。”
“那她到底是不是逐星凝?”
“不知道。”
“她和逐心的关系呢?”
“她没说。”
“那你们为什么好端端的就打起来了?”
“嗯……这样才争得了我们能在她的地盘好好休息一晚。”
“你们打得这么轰轰烈烈,就只是为了抢占个休息的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