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权有势的人，站在码头上船的地方都跟人不一样，要是搁在现代怕是要在这岸边铺一层厚厚的红地毯了。花船甲板上围着一圈姑娘，晃着手绢的，看着水面发呆的，穿啥颜色的都有。我们一帮年轻人站在后面看着大腹便便的人朝码头走，也有斯斯文文的也许下一秒就能吟一首酸诗的公子哥儿，反正都是出来玩的，装呗。

等第一批人都上船了，就轮到第二批了。

第二批就有个人，带头的是小厮，围着中间的两个人，第一个俯首帖耳的走在前头一点，讪笑着说话，就是脸色看起来有点假，是常年的上位者不苟言笑带来的副作用，脸都僵了。

第二个，是贤王薛景铄，看起来倒是没什么架子，好像真如传言所说，这是一个无所事事的王爷。

是一个不爱江山，不恋美人的石头心，即便如此还颇让皇上忌惮。

或许皇帝忌惮贤王也是有理由的，上位者都喜欢有弱点的人，喜欢财权的人可以以财权拉拢人心，喜欢美人的可以把人直接丢进蜜罐子，反而是那种什么都不贪的，最是可怕。

我倚着身后的栏杆，侧目跟郜嘉人说话：“你看你舅舅，多有范儿啊，这人就是太有范儿了，你要想罩住你这个舅舅，还是得让你额娘想想办法。”

郜嘉人没听明白我的话，看了我一眼，也看向贤王的方向，“我其实也不知道我舅舅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但是要真从这花船上挑一个回去，怕是能把我额娘气得吃不下饭，不过皇帝舅舅应该挺高兴的，他可能会希望我舅舅随便娶一个女子便罢，最好跟世家女子没有任何关系才好。”

我点点头，想着这可真是一个好办法，如果让贤王娶一个不知名的女子，可比什么让他在皇帝面前服个软可管用多了。

郜嘉人看我色眯眯地看着他，有点紧张，推了推我的肩膀：“秋分，你还好吗？”

我挺好的。我心里默默回应他一句，但表现出来的不是那么回事儿，我忽然凑到郜嘉人耳边：“郜嘉人，我想问问你啊，你说你舅舅并不招人喜欢，你娘亲觉得你舅舅没个定数，你皇帝舅舅一直觉得你亲舅舅是个隐患，这样我们多紧张啊…所以要不干脆…”

“郜公子真是好雅兴啊哈哈哈。”赵立一边说话一边走近我们，指了指花船：“今日我叔叔定了这船上最漂亮的房间，他身边走着的那位说是京城里来的贵客，怠慢不得，不过我给几位定的房间也不差，就在我叔叔他们房间的隔壁，江上的美景加上这船上的美人，美酒，定让各位觉得美不胜收！”

郜嘉人虽然走在我身前，手却一直牵着我的手腕，力道忽轻忽重，抬手看到郜嘉人严肃不已的神色，笑了一下，凑近了郜嘉人低声说道：“我的办法真的可以考虑一下，如果让贤王娶回去一个没有家世背景的女子做王妃，那无论你那个皇帝舅舅是不是觉得给皇家蒙羞或者生气，心里都会送快许多。皇帝松快了，你舅舅就松快了，你舅舅松快了，你也就松快了，这种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是真的可以考虑一下的。”

郜嘉人捏了我一下，回头看了我一眼，又瞪了我身后的察兰一眼。

我也扭头看了一眼察兰，我们之间保持着一个安全距离，察兰见我看他，轻轻朝我笑了一下，非常有诚意。

我勾了一个能和太阳肩并肩的笑容以回应，察兰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音。

四周都是挥着手帕的姑娘，很明显，花船的主人并不觉得花船这种存在应该掩人耳目，反而大张旗鼓的热闹。

码头上还有不少人，偏头扫上一眼，大多都是男人，这大多数中又有绝大多数是想上花船但是没有足够经济能力的男人，只能借助花船“宣传”的时候站在岸边饱饱眼福。

不过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这花船倒是不像普通的青楼那样，一进去就是姹紫嫣红。

而且甲板上的吵闹在进入花船之后像消失了一样，花船里也并不都是有钱的蝇营狗苟之辈，花船一楼看起来安静淡雅，几张茶桌几乎坐满了人，台上有一男一女弹琴唱着小曲儿，像…现代的评弹。

这个景象无疑让我觉得震惊，这哪儿是花船啊…

这花船是不是有点过于正经了。

怪不得敢这么大张旗鼓让姑娘们在甲板上招手揽客。

我站在正中央发呆，听着江南特有的吴侬软语，还有精致的发髻和充满灵性的目光，很快，台上姑娘的目光也盯住了台下的我。

我和台上唱歌的姑娘对视的时候心里咯噔了一下，那足够单纯善良的目光让我再不觉得这地方是花船。

“别一直盯着台上看。”察兰凑在我耳边低声说道：“那姑娘是船上的花魁，名唤妖姬，听说看上一眼就能被勾了魂魄。”

我冷冷打了个寒颤，正和赵立说话的郜嘉人察觉到了，回头问询我：“怎么了？”

“刚刚察兰跟我说，这花船上有个花魁，你听我的直接看赵立，别看台上的人。”我低声提醒道。

郜嘉人十分听话，不但没有偏头去看赵立，反而一直微微低头盯着我的眼睛：“你要是觉得不舒服，我们可以先离开这里，以后来看也可以。”

“不用。”我摇摇头，余光看到了赵立正一脸陶醉看着台上那姑娘的目光，就知道连他这个主子都不能免俗：“我们快点去房间里。”

郜嘉人似乎也像模像样看了看台上，不过并没有和那个唱歌的女人有视线接触，所以只是一副倾听的表情看着台上，等着赵立陶醉结束。

赵立也察觉到了身边人的不耐，太明显了，很明显觉得一楼这种风雅的地方不适合今日这位贵客，也是，京城来的公子爷又和皇宫能扯到关系，怎么可能没有听过江南小曲儿呢。

一到了二楼，气氛就来了，鲜艳性感有魅力的姑娘会经过他们身边，然后娇俏着行个礼，而且这江南地区水路发达，见过的人也就多，所以这姑娘们形形色色的穿着颇为有趣，并不是千篇一律的衣裳，突厥人的洒脱布衣，繁杂的发饰颇带了些气场，西凉姑娘的纱裙，发型倒是颇为简单，大把大把的黑发披在肩上倒显得那一张小脸儿愈发没有巴掌大了，京城风格的贵气，江南风格的小家碧玉，各种各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