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后还是婉拒了他的好意。
因为在菩提心借住了不少时间,我临走时候还去拜别了一下菩提老祖。
他静坐在高台上,眼睛没有睁开,我话音刚落,准备退下的时候,他开口问道:“你师父是清妙?”
我恭敬答道:“正是家师。”
他说道:“是老熟人啦,你既然是他徒弟,我便为你算一卦吧。”
我笑着摇头,回绝道:“我不卜卦的,多谢老祖好意了。”
他似是没有想到我会说这话,顿了一下才又问道:“为何不卜卦。前途迷茫,我可为你指一条明路走。”
我依旧摇了头,回道:“可我总要亲自走一走才能安心。”
他声音变的有些严厉的道:“你执念太重,这可不是好事!”
我施礼道:“多谢老祖善语,晚辈记得了。”
他不再说话,又恢复成我之前进来的样子,我便不再多说,安静退下了。
我刚出了菩提心便准备往塞北去,这些年陪着月白,如今我离开了,也不知道她自己靠不靠谱,会不会像之前一样注意自己的身子。
我虽然担心,却又想着她好歹也是西海龙女,旁边服侍的人也不会怠慢了她的,我总不能看着她一辈子的。
月白的身体这些年倒是被那个法子温养着,没什么大碍了,但我心里还是有些没底,只盼着能有缘寻到那株冰花,彻底的恢复了月白的龙珠,这趟若是能找到它,旁的事情没有办成,也是不算白走一趟的。
这次只我一个人,我像是有些提不上劲儿,走了一段时间才将将来到了靠近塞北的一处镇子,这里虽说是严寒之地,可白日里阳光照在身上也是十分宜人的,隐约的还能感受到祥瑞之气。
我循着这气息,一直走到一处荒地土坡,气息最是浓郁的地方。
这里看着普通的很,但却瞒不过我,想当年梓归设的结界可比这强多了,被他手把手教过,虽然不算精通,但也是熟悉的,于是我只简单拈了法诀便进去了。
才迈进去,我便看愣住了。
其实这也怪不得我,实在是这一路走来入目皆荒凉,不是飞沙走石就是怪石嶙峋,如今乍见了这结界里的各色奇花异草,迎面的习习暖风,倒是有种似是步入仙境的错觉了。
我心里暗自想着,“仙境”里必得有位“仙人”了。
我眯了眯眼,朝四周看了一圈,没费劲儿便望见了个姑娘。
结界里的花木草植长势极好,有些都快及了我的腰,想来,如果不是她头上的金钗对着阳光,晃了下我的眼睛,我想我是不会这么快瞧见她的。
我朝她走过去,小心翼翼的,拨弄着花草,深怕伤了这如画美景。
她是躺在那儿的,身上穿着一件绣银边的月牙白长裙,我站在远处时,透过草缝,还以为是白色的小花,铺了一地。
我好不容易走近她时,她还是闭着眼的,面色苍白,很是虚弱的样子。
我施法简单的查看了一下她的身体,看她实在虚弱的很,便又给她输了些灵气,“难怪连我走近了都未发觉。”我轻笑着,看着她睁开那双流光溢彩的眸子,“原来是一只失了内丹的小狐狸。”
都说狐族尽出美人,我见她虽是落魄的样子,但只是睁眼瞧着我,就使我一阵恍惚,便晓得前人所言不虚。
她定定的望了我一会儿才起身,站起来时身形不稳还略微踉跄了下。
我跟在她的身后,走了一会儿,才见着几间草庐,有些寒酸,却和这风景不冲突,旁边还种了棵有了年头的老槐树,枝丫上系了许多红绸,有些还是鲜亮的,阳光下泛着光华,但大多的都暗淡了,只能看见渐渐褪去的底色。
我只是稍稍分了神,再回头,她便不见了踪迹,我收敛了心神,瞧着左边微微晃动的珠帘,便朝那边去了,拂开帘子便见她正坐在案边,已动手在沏茶。
我看她也没怎么惊讶我的出现,就没再客气,坐在她面前的榻上。
这草庐外面看着寒酸,内里却布置的很好,住着想必也是很惬意的。
我看她的气色好了些,只是递给我茶时,那双手骨节分明,惨白无血色。
我接过茶,轻声道了句谢,便放在嘴边抿了一口。
她看我喝下了一口,支着头问:“你是神仙吗?”
她的声音清凌凌的,很是好听,配着她说的有些慢的腔调,自有一股气韵在其中。
我觉得她问的话有些好笑,但还是应了她:“不是。我是妖,同你一样。”说罢,我似乎觉得这还是不够表达我的意思,便又加了一句,“我是来找你的。”
我听见她笑了一声,之后我们便只是坐着喝茶,静默了许久。
她突然出声,她说:“我给你讲讲故事吧,好多人,许多事我都记不清楚了,正好见着你,你也不认识我,我给你讲讲,省的我忘光了。”
我望向她,她面上无什么喜怒,像是带了一块人皮面,可我望了一会儿便觉得止不住的心酸,她有些像一个人。
我说:“我并不爱听故事。”
她说:“听听呗!或许是我最后一次讲了呢。”
她眼角含着泪,却还装做不在意。
我听着她开始说自己的故事,里头有一只小狐狸,叫亦新,家住在焦谷,后来她把她的内丹送了她心上人。
原来,痴心人总是这样傻的,原来……
等她讲完了,茶水早已凉透,她却好似不知道似的,端起来便用尽了。
她问:“我原本以为要讲上许久的,没成想,这么快就说尽了。凡人的一辈子真是短暂,是不是?”
我淡笑着略过这个话题,问道:“我见外面那株老槐树上积的善行不少。”
她从窗子那儿朝外面望去,说道:“我那时候,差点儿就要入道了。”
我问:“你清心寡欲近千年,怎么偏的这时候动了妄念?”
她楞楞的念道:“原来都是妄念,妄念。”随后轻笑了一下,“是啊,我怎么会看不透呢!这世间的情爱,我看过不知道多少件,自己怎么就起了心思呢?”
她自语了许久,反反复复的说着“妄念”。
忽的她朝我看过来,我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说:“许是那年塞北大雪,梅花艳艳,他雪衣银靴,策马朝我奔来。他说,‘语舒,哥哥来接你回家了。’就这么的,蛊惑了我的心神。”
她说这话的时候,笑的极其璀璨,那挂在眼角的泪滴终于还是滑落了下来,如我所料的一样,又急又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