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颔首:“时候不早了,奴婢去准备晚膳。”
“不必,本王先去睡一会儿,等疾风回来,让他进来找我。”
望着远处京都方向的上空,倏然,一道惊雷刺穿了密布的黑云,像一把锋利的剑,直劈开一方天地,划破寂静的夜空,纪如风镇定自若的收回视线。
莫言轻笑,“好!”
说完,送纪如风进她自己的寝殿,替她关上门,守在外面。
进了内寝,纪如风正准备脱了外衫,忽然,瞥见地上有什么东西,弯腰拾起一看。
是一块刻好的人形木雕,依照木雕的样子不难看出这是为她刻的,指尖轻轻抚摸过木雕的头发,纪如风眼中也看不出有什么端倪,将木雕捡起来,摆在床头。
细细瞧了几眼,若有所思的将它压在枕头下,和衣而睡。
躺在床上却久久没了睡意,翻来覆去几回,她复又从床上坐起来。
想起方才自己让福如海交给皇帝的那封密信,心思不知怎的越发郁结。
皇帝看了她的信会怎么想?
如何取舍?
若是她棋差一招,是否给慕容家节外生枝,留下祸患?
还有——贺莲之自己该拿他怎么办?
前世她不知道他就是九斤,只将他看做自己的下属,使唤起他来得心应手,什么不要命又危险的事尽管交给他,现在......不行了。
他救过自己,是她的恩人。
而且他是她幼时捡回来养的,怎么能忍心让他再至于危险之中?待在她身边,日后只会更加危险。
况且现在的贺莲之看起来单纯无害又没有心机,很难应付宫里的那些危机,还是让他离自己远些,离那些勾心斗角远些,这样才能保护他的安全。
想到这里,纪如风方才烦躁的心绪不知为何突然安详许多。
瞥见门外伫立的窈窕身影,朝外间喊了一句,“莫言,你也下去休息吧!本王这里不需要人守着。”
听见纪如风说的话,莫言拍了拍身上的裙子,六月蚊虫较多,她若不动一动,准是叮的满身的包。
“那怎么行,宸王您房间不能没有人守着,宸王您睡吧!不用管奴婢。”
“让翠玉替你,你下去休息,稍后本王醒了,你再来侍候。”
纪如风又说话。莫言才肯,换了另一个脸生的奴婢翠玉守着。
翠玉这丫鬟是纪如风前几日大街上看着要卖身葬父才收入宸王府邸的,她初来乍到,不似莫言那般尽忠职守。
没等纪如风完全睡着,她已经坐在地上,揉了揉自己两边肿胀的小腿和被叮的起包的胳膊,独自嘀咕,“哎哟,我的手,被叮了这么多包!”
“原以为这是王府,自己可以偷的半分闲,谁知道,比普通有钱人家还累,每个月月银也才那么一点点,早知道就不来了,又签了卖身契,真倒霉!”
纪如风躺在床上,心口有一股浊气久久不散。
原来是在想一些事情,突然听见门外有人说话的声音,不觉得听她说完,蹙了蹙眉,却没有做声。
人言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也不怪一个十五六岁的丫头会抱怨。
她如今的处境并不乐观。
前朝已经结束,先王有五个儿子。
太子就是当今的纪武帝,他的亲生母亲难产而死,如今的太后就是前朝的皇后。
前朝纪如风的母亲上官殊是先王最宠爱的女人,
按理说,她和太子之间应该是最不可能安稳度过许多年的一对‘兄弟’,并在他当了皇帝之后,还能获得封号和番位的皇子里人,也只有纪如风一个。
偏偏五兄弟里面,只有纪如风平平安安的活了下来。
前朝的几个皇子都被纪武帝所杀,连带他们的家眷和奴才,还有跟他们有密切联系的家臣,杀的干干净净。
所以,纪武帝为何对她网开一面?
如果纪如风猜的不错,原因有二,其一,因为她的外公慕容傲的知己,检察院院长周海为的原因。
在周海为还是一个小小的史官的时候,在纪武帝亲生母亲落难,先皇曾将他托付给史官周海为教导。
或许是因为这一点点的师徒之恩,加之如今三院权势直逼丞相,监察院院长周海为作为三院之首,又是她外公的蓝颜知己,纪武帝才没有对她痛下杀手。
其二,纪武帝很有可能,已经识破她是女儿身的事。
是以,他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纪如风。
不管哪一个原因,纪武帝也只是暂时不会拿她怎么样,倘若真有那么一天,纪如风威胁到他的皇位。
她相信,她的这位好皇兄一定不会轻易就放过她,深知这个道理的纪如风也懂得藏智于茁,收起锋芒。
老老实实当她的闲散王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直到纪国十五年,‘太子被废’纪如风重登朝堂。
也是那一年,纪仁则就开始给她下圈套,一步一步计划着如何接近纪如风,获取她的信任,好为他日后登上皇位铺平道路。
成为垫脚石的纪如风还傻傻地认为自己为纪国做了一件好事,阻止了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国难。
谁知,她是做了别人的刀,替他人做嫁衣。
直到死去,纪如风才得以解脱。
......
纪如风盯着床幔,眼眸随着漂浮的床幔轻轻的转动,寒芒尽显,看着有些骇人,似一头奄奄一息的野兽,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
被这样的记忆日夜煎熬这要到什么时候?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她每天夜里都在问自己,也在问苍天。
她前世到底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要被这样折磨着,处罚着。
或许,连老天爷都不能给她答案,只能纪如风自己去寻找属于她心里的,能给她解惑的答案。
她在等那么一天,放下所有,只为自己而活。
纪如风逐渐阖上眼睑,缓缓地进入睡眠。
夜里,虫鸣鸟叫声,伴随着外间丫鬟打呼噜的声音,悄悄的翻到新的一天。
清晨
翠玉被莫言姑姑喊醒,擦了擦嘴边的口水,呆呆地看着她,“姑姑?你怎么来了?”
“睡醒了?”莫言敲了她一记脑瓜子,“醒了就去给宸王打洗漱用的水。”
翠玉点了点头,临走时探头看见纪如风刚醒的样子,她视线往纪如风身上瞟了两眼,吧唧下嘴走了。
纪如风刚起,莫言侍候她穿衣洗漱,昨天晚上外面那丫鬟的呼噜声比打雷还响,害她一直到半夜才入睡。
想起这个事,纪如风眉头一皱,说:“换个人来侍候。”
莫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道:“好!过些天灵长姐姐就回来了,她说会带些老家的土特产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