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

“你呀，还是像年轻时候那样，一点委屈都受不得。”

到了延禧宫，看到刘贵妃果然没什么大碍，承顺皇帝的心放了下来，却一点都没有要怪刘贵妃欺骗他的意思。

“陛下是觉得臣妾老了，比不上年轻时候了？”刘贵妃的语音里反而带了几分嗔怪。

历史上，敢对皇帝这样态度的后妃，后来大都被打上了祸国妖妃的称呼。承顺皇帝不是不知道这不正常，但他就是对刘贵妃硬不下心来。当年的事情实在对他冲击太大。而且，刘贵妃很聪明，在那件事情从来没有表露过对承顺皇帝的不满，一直只是自责，就更激起承顺皇帝的愧疚之心了。

“你这是说什么胡话？朕什么时候嫌你老了？只是往后啊，你身子不适就不要总遣人来找朕，朕又不会治病。你总要先派人去找太医吧。”承顺皇帝的语气十分柔和。

只是和面对林延泽是从心底透出来的慈爱不同，他此时的情感更像是面对一件珍贵的东西，是怕磕了碰了，而不是真心的爱重。

承顺皇帝自己意识不到这种细微的差别，刘贵妃却感觉出他的态度不似以往了。她掩盖住自己的情绪，心里却开始盘算。

另一边，英国公府。在外一向威风的英国公张铨此时却是一脸的无奈。

“姐姐呀，那是皇子啊！再说他也没把景渊怎么样，是景渊自己受不了了称病回家，您还要我向陛下上什么折子啊。”

张铨觉得他姐姐疯魔了。当年英宗被俘，承顺皇帝年幼，朝臣决定从近支里面找一个成年藩王暂时继位，她就梦想做皇后；后来代宗无子，过继了现在的宁王，她就又幻想做太后。现在她都六十多岁的人了，土埋半截了，还没断了念想。承顺皇帝明明有皇子，她还妄想着把自己的孙子塞进宫去，往后要当太皇太后。

前几天廷议上张铨是见过林延泽的，他当时就认定自己的姐姐和那两个外甥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可那一家子做梦做得太久了，已经叫不醒了。

“混账，爹当年是怎么说的？你现在是英国公府的主子了，我这个老妇人指使不动你了是吧？”张氏的身子还很强健，至少还有力气把拐杖戳到张铨的鼻子上。

张铨有些不悦，但张氏把亡夫的名头请出来压他，他还真不敢造次。只好压低了声音，道：“我再帮你做最后一件事，要是成了，我也不向你求什么，若是不成，你就安分地待在江南封地，不要再进京了。”

张氏这才放下拐杖，表情阴狠。

“我要你去查这个皇子的底细。他这六年与何人接触过，好好探查！”

张铨皱眉，道：“不过是一个被无视了六年的皇子，能接触到的人至多是些宫女太监，能有什么问题？”

张氏的声音越发阴骛：“只要花心思查，什么东西差不出来？如果真的是皇子，怎么可能六年不被人知道？”

张铨一下子明白了张氏的意思，这是要做伪证，硬拉林延泽下马，他惊恐了起来。

“姐姐你疯了？敬事房和太医院的记档齐全，我能查出什么问题？这要是出了岔子，莫说一个英国公府上下，就是两位王爷也都是要掉脑袋的！”

这种事情，一旦失败了，下场自然不必说，即使是成功了，揭露这种皇家丑闻，也总要有人成为出气筒，无论怎么样，英国公府都不会有好下场！

“父亲当年做过什么事情你不清楚吗？今上是个这样的性子倒也罢了，你看看林延泽是什么人？小小年纪就这么有心机，等他继位，万一追究起那些事情来，就不是简简单单的掉脑袋了。”张氏反正平和下来，语气很有把握。

张铨像是被她拿捏住了，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木然地点了点头，转身出门。

江西南昌，宁王府内，一个瘦高的中年男子放下了手中的纸张。

“皇子？那个昏君竟然还有儿子。真是有意思。景洪，去给你伯父修书，说下月中秋，我请他来鄱阳湖赏月。”

“是。父王，景渊和祖母还在京中，会不会收到影响？”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应道。

显然，中年男子是宁王，而这个青年，就是宁王世子林景洪。

“母亲是个极有计谋的人，只要舅舅不出问题，母亲会随机应变的。至于景渊，这些大事与他没什么关系。”宁王说话很稳。

宁王也是当过几年皇子的，其实无论是样貌还是气度，他都比承顺皇帝更像一个合格的君主。

“儿子明白了，这就去给伯父修书。”林景洪拱手行礼，小步退出了屋子。

“有儿子了又如何？林彝钲，你最终是斗不过我的。”面前没有其他人了，宁王的表情也变得狰狞了起来。

林延泽确实安安稳稳地回到了文华堂，丝毫没有要成为风暴中心的觉悟似的。刚在乾清宫菜色虽然很好，他还是留了肚子准备吃药膳。

“翠兰啊，你现在是我这里的掌事姑姑了，就不要花那么多时间守着炉子，把自己熏得乌漆嘛黑了。你这么大的年纪了，看看周围那个侍卫顺眼，我去给你做媒。”屋子里只剩张伏明和翠兰了，林延泽放松下来。

“奴婢才不嫁人呢，奴婢要成为崔嬷嬷那样的人。”翠兰捂着嘴笑起来。

崔嬷嬷是在太后身边跟了四十多岁的老人了，比李吉跟承顺皇帝的时间还长。那天崔嬷嬷带人给文华堂送东西，翠兰见了她一面，觉得威风地不得了，顿时把崔嬷嬷当成了人生偶像。

“随你，但是那样的话你的手艺可要好好练练。”前世翠兰是出宫嫁了人的，夫家普普通通，日子平平凡凡，不算悲惨也不算幸福，所以这一世林延泽也不打算干涉她的人生走向。

“张伴伴，这一批宫人你可摸清楚了？”林延泽又问张伏明。

能在宫里过一辈子的人，就算没有别的本事，察言观色的能力也必然是一流的。

“大多底子很干净，小罗和连月有点问题，但还不确定是哪一方的人。还有小全子，这两天我看到他和宫外的人有接触。”张伏明答道。

“有劳张伴伴继续盯着，发现他们的小动作后，先不要拆穿，留着有用。”林延泽边吞着药膳边说道，同时看向翠兰，有些纠结。

要不要从御膳房调个厨子来顶替了翠兰的工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