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锋
林延泽走到垂政殿前,也不叫人通报,直接跪下。
徐昂走了一路,清醒了一点,也没有说什么,在林延泽的右后方也跪得板板正正。
今晚内阁当值的正巧是谢启年,没多久他就过来了。进门前看见了林延泽和徐昂在那跪着,脸上抽动了一下,但没有停留,直接进了殿。
承顺皇帝还没来,但大臣们陆陆续续地来了不少,每一个人路过的时候都看见了跪得笔直的林延泽和有些歪斜但还坚持着的徐昂,有好奇,有震惊,有幸灾乐祸。
寅时三刻的时候周弼跟着常宁侯进宫,看见殿门口的林延泽和徐昂,什么也没有说,就跪在了徐昂身边,把摇摇欲坠的徐昂支撑住。
卯时王守仁跟着王燧进宫,快步走到林延泽那里,在左后方跪下。
“殿下怕吗?”王守仁轻声问道。
“我只后悔我没有计划周详,害了无辜的百姓。但我不怕。”林延泽回答道,声音压得很低,但字字清晰。
卯时二刻承顺皇帝来了,他本该直接进殿,却在殿前下撵,一步步走到了林延泽身边。
林延泽闭上眼睛,甚至做好了被承顺皇帝直接打一顿的准备。
调动京城军队,封锁京城,兵围五十三座府邸,真的做得太过了。要是换个皇帝,碰上这样的皇子,估计就是立杀无赦。
“哼!”承顺皇帝在林延泽身边站了十几息,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发出了一个重重的鼻音,就进了殿。
天边越来越亮,殿内的争吵声也越来越响。开始林延泽还听不到什么,到后来就反复地听到“大逆不道”,“宗人府”,“贬为庶人”这样的话。
“李吉,你亲自带人,去把那五十三人请进宫来,我看徐晋安敢不敢拦你!”承顺皇帝听着那帮大臣的争吵,感觉头都要炸了。
他朝李吉这一嗓子声音不小,殿内的争吵声平息下来,一众大臣却面面相觑。
什么意思?不应该捉拿徐晋安,驱散纠集的军队吗?仅仅把相关人等带进宫是什么意思?这是默认了徐晋安封城封府的行为?
“是,老奴一定把那五十三位大人完好无损地请进宫来。”李吉声音尖细,他这话听得底下的大臣觉得一阵阴冷。
…………
“陛下圣旨提人,臣自然不敢违抗。鲁国公,请上路!”
徐晋安是亲自守在鲁国公府门口的,这也是李吉“请人”的第一站。徐晋安前一句话是回答李吉,后一句话却是对府内高声喊出。
鲁国公严开已经年近七十,须发皆白。可他身上穿着御赐蟒袍,腰间是御赐金腰带,整个人还是有一股说不出的气势。
鲁国公三年前中过一次风,走路有些不稳当,世子严谙搀扶着他,一路走到门口。
“就不劳宁国公费心了。”可能是中过风的原因,鲁国公说话很慢。
“鲁国公请出府,世子请留步。”徐晋安却没有看鲁国公,一步跨出,按着剑挡在了严谙的身前。
“鲁国公请。”李吉眯着眼,仿佛没有看见徐晋安的动作,只是对这鲁国公弯腰,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徐兄,到底发生了什么?”看着鲁国公上轿,往宫城的方向去了小半里,严谙才问道。
他和徐晋安年龄相仿,两人之前关系还算不错。可今天徐晋安这个样子,他是从来也没有见到过的。
徐晋安盯着严谙看了好一会,确定了他眼神没有一点闪躲之后,才咬着牙道:“你最好保证你什么都不知道。否则,我亲自杀你!”
纵然李吉带着东厂的人,速度很快,等全部五十三人进宫,也已经是辰时三刻了,天已经大亮。
从承顺皇帝皇帝发出那条指令开始,殿内激烈的讨论声就不再有了。承顺皇帝在龙椅上闭目养神,而底下的群臣则相互小声交谈着。
“陛下,人都齐了。”李吉回到了承顺皇帝身旁,小声提醒道。
“嗯,人齐了就好。严卿家,你怎么惹那徐晋安了?”承顺皇帝声音懒懒散散。
“陛下,臣与宁国公无冤无仇,宁国公此次,是受皇子殿下指使啊。陛下,您为老臣做主啊!”严开全然没有在府门前面对徐晋安时的气势。一把年纪的人了,跪得很干脆,伏在地上,那模样是说不出的可怜。
他这作态,却是彻底把林延泽拉下水了,不给承顺皇帝任何要转移话题的机会。
“朕糊涂了,延泽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还在文华堂读书,他与严卿家你,又是如何结的怨啊?”承顺皇帝却继续装糊涂。
“陛下,被宁国公派兵围住的,何止是老臣一家?这些可都是兢兢业业的老臣啊。陛下,你为臣等做主啊!”严开只是哭诉。
“请陛下为臣等做主!”剩下五十二人,也都陆续跪伏下去,声音不太齐,却显得更加真情可怜。
承顺皇帝知道今天这帮人这不打算善了此事了,眉头皱起了,看向了胡克勤。
“禀陛下,殿下此时就候在殿外,想来此事还有隐情。不如请殿下进殿来,也好问个清楚。”胡克勤道。
“嗯,李吉,你去叫那混小子滚进来。”承顺皇帝挥了挥手,对李吉道。
李吉踩着小步,速度倒是不慢,走到殿门口,却见林延泽和王守仁还是笔直地跪着,周弼和徐昂却是支撑不住,已经相互靠着了。
“殿下,请进殿。”李吉对林延泽的态度倒是还客气。
“有劳李公公,扶我一下。”林延泽语气平静。
一夜没睡,而且昨天连晚饭都没有吃,又是跪了快三个时辰,这小身板确实是不行了,他已经感受不到自己腰以下部位的存在了。
还是弱,六年缺了太多营养,纵然这十来天一直吃着药膳进补,效果还是不太好。
“殿下请。”李吉伸出一只胳膊,横着林延泽面前。
林延泽抓着李吉的手臂站起来,才感觉到膝盖是疼的,腿是酸麻的。
他咬了咬牙,屏住一口气,松开了李吉的手臂,以一种尽量正常的步态往殿里走去。
“延泽啊,宁国公调动在京各卫的事情,你知道吗?”没等林延泽跪下行礼,承顺皇帝就问道。
他还想着把林延泽从这事里面摘出来。至于徐晋安要承担什么样的后果,他顾不上了。
这是他的儿子,唯一的儿子!别说是调动一下京卫,就是他今天想坐自己屁股底下这张破椅子,承顺皇帝也愿意让!
“禀父皇,此事,乃是儿臣指使!”林延泽却坦坦荡荡,一甩前襟,又跪在大殿正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