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

承顺皇帝皇帝没想到林延泽会承认地这么坦荡，有点懵。

“你可知罪？”过了一会，承顺皇帝才问道。他的语气很严肃，不仅仅是林延泽没有听过他这么严肃的语气，就是那些数十年的老臣也没有见过他这么严肃的时候。

“儿臣知罪。”林延泽没有躲闪，很诚恳地回答。

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承顺皇帝只有自己这一个儿子，因此贬为庶人是不可能的。但圈禁数年，甚至关进宗人府，恐怕是逃不掉的。甚至有可能，承顺皇帝真的从宗室里过继一个孩子来，取代自己继承人的身份。

可那又怎么样呢？那是数百上千条人命！要是按前世的轨迹，严开会在一年后寿终正寝，而林延泽，必须让他在死之前受到审判！

这样弥补不了那些冤死的百姓，但这样可以震慑后人，可以减少下一个“东兴口”出现的可能性。

被圈禁也好，被关押也好，总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性。但那些冤死的百姓，是真的没有重来的机会了。林延泽当然可以等到他继位或者监国之后名正言顺地处理这些事情，可是这之前的所有日子，他会夜不能寐，因为他怕他的梦里会出现那些衣衫褴褛满面尘土而在等一个公道的百姓们！

“那你倒是说说，你错在了哪里！”承顺皇帝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怒意。

“儿臣身为皇子，却不见生民之疾苦，做事冲动，乃至数百百姓被烧杀，是大罪。”林延泽大声回答道。

他的嗓音还是沙哑着，但他却似用尽全身力气大喊出来，别说殿内的这些人，就是还跪在外面的王守仁等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么说，你派徐晋安封锁京城，兵围五十三家府邸就没有错了？”承顺皇帝站起来，指着林延泽怒吼。

那气势，即使是严开看到都有些心慌。他却很快高兴了起来。一个六岁的小屁孩，做起事来果然幼稚冲动。自己还没有出手动他，他就忍不住要自取灭亡了。

林延泽却丝毫不惧，答道：“京中火起，儿臣只不过请宁国公配合，展开调查而已。”

“糊涂！你这是知罪的态度吗？”承顺皇帝像是暴怒，从御案上随手抄起一件东西往林延泽这边砸了过来。

居然是个石质的砚台，擦着林延泽的脸过去，撞在地上发出好大一声响。哪怕林延泽也就很淡定了，还是忍不住头皮一跳。这一记要是自己的脑袋挨上，恐怕是立刻就可以见到太祖爷了。

那砚台碎开来，残片飞到严开身前，他不免生出几分幸灾乐祸来，心中想：“林延泽，我看你还怎么翻身。”

“陛下，殿下还年幼，做事冲动情有可原。但臣作为他的蒙师，有教导不力之罪，请陛下责罚微臣。”谢启年走出队列，跪伏请罪。

承顺皇帝又“哼”了一声，道：“事情是他自己做出来的，也是他自己认下的，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是他的蒙师，朕还是他的父亲，难道朕也要向自己请罪吗？”

“臣不敢。”谢启年被承顺皇帝一句话怼死。

林延泽心中冰凉。果然，自己这次的行为还是越过了父皇的底线吗？

那这十来天的“父子情深”，就当做是一场幻影吧。以后自己还会尽儿臣之责，但再也不会奢望真情了。

“陛下，殿下毕竟年幼，还请陛下从轻发落。”严开假惺惺地道。他觉得林延泽现在已经是万劫不复了，那么自己也没有必要再穷追不舍了。

“你还要为他说话？小小年纪就做出这样的事情，以后还了得？”承顺皇帝却像铁了心要重罚林延泽。

“朕要罚你，你认吗？”

“儿臣任凭父皇发落。”林延泽仰头，直视着承顺皇帝。

“好，李吉，拟旨。燕王林延泽，私自调兵，拒不认罪，着褫夺其燕王封号，禁足于文华堂一月。”承顺皇帝慢悠悠地道。

只是他这句话说出来，满殿震惊，也只有胡克勤等极少数人还算淡定。

连林延泽也瞪大了眼睛。燕王…自己什么时候被封为燕王了？

“父皇…”林延泽不由自主的想问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问什么。

承顺皇帝眯起眼睛，依旧是一脸怒容，骂道：“父什么皇？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父皇了？就算朕告诉过你要封你为燕王，圣旨也已经拟好，内阁和司礼监皆以用印，但旨意还未择吉日颁出，京畿县就不能完全算你的封地。你这时候就调动京卫，是连这几天都等不了了吗？回去好好给朕闭门思过！”

林延泽傻了。承顺皇帝这几句话表面上实在骂他，实际上已经帮他把罪责推得干干净净了。燕王…燕地就是北直隶啊，包括京城！他若身为燕王，在京城调动兵马也非不可。

可是哪有把京城之地作为封地的？自从越成祖将都城从金陵迁至北平，大越还没有封过燕王。更何况，大越的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燕王，就是那位文治武功的成祖爷！

“父皇，儿臣…”林延泽嘴唇蠕动着，却不知该说什么。

承顺皇帝这就是摆明了在袒护他！但却让人挑不出刺来。林延泽心里有点震动，自己先前还在揣度承顺皇帝的所谓底线，现在看来他错得太严重。

“严卿家，朕这个处置，你可还满意？”没有理林延泽的语无伦次，承顺皇帝直接望向了严开。

严开还沉浸在震惊中。他理解不了为什么承顺皇帝能对林延泽忍耐到这个地步，甚至还主动帮他善后。能拿出“燕王”这个封号来，比承顺皇帝当场立林延泽为太子更令他难以接受。

“陛下圣裁，老臣无话可说。”严开木然地回答着。

“那么，此事到此为止。李吉，你带人把这个混小子押回文华堂去。”承顺皇帝道。

李吉走下阶，招呼来一个健壮的内侍，直接把林延泽抱起，要往殿外走。

林延泽脑子还是懵的，但那内侍才走了三步，他就回过神来，挣扎着跳了下来。

“慢！还有东兴口纵火一案未决！父皇，儿臣要控告鲁国公严开！”

林延泽“哐”的一声原地跪下，膝盖是钻心的疼，但他完全没有在意这些疼痛，对着龙椅上的承顺皇帝，对着满朝文武，大声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