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罪
“严卿家,对于这四条罪状,你可有辩解?”
承顺皇帝没想到林延泽真的能用言语击垮严开的防线。虽然这方法不是很上的了台面,但管用呀。
真说起来,就算严开不认前三条罪,光在殿上对着皇子咆哮这一点,就已经可以定他的罪了。更何况第一条包庇罪,等于是他亲口承认了的。
不至于死罪,但至少要廷杖。就严开这把中过风的老骨头,多半是熬不过去。
“老臣糊涂,一时心软,虽然知道同僚家的孩子犯了些过错,但没有及时禀报。这包庇罪,老臣认。方才老臣情绪失控,行为失当,惊吓到殿下,此罪老臣也认。但这结党和纵火,老臣万万不敢认啊。”严开反而是冷静下来。
这一局,他算是输给这黄口小儿了。但他最擅长的,不就是蛰伏,然后等一个合适的时候复出吗?一个六岁的孩子,离长到有能力保护他自己,可还要很久。
“嗯,延泽啊,严卿家已经认罪了,那些捕风捉影的事情,你就不要再强加于他了。胡卿家,这该怎么处置啊?”承顺皇帝眯着眼睛,说道。
他不会给严开再伏击自己儿子的机会,但赶尽杀绝这种事情,不适合现在的林延泽做。
“禀陛下,当削去其爵位,其子降为伯爵。另,应当廷杖三十,再收入大牢,由大理寺发落。”胡克勤回道。
“嗯,严卿家也是曾经有功于朝廷的,今老迈,廷杖就由其子代受。直接发去大理寺牢房吧。”承顺皇帝一副宽宏的样子。
心里却已经决定派人去大理寺暗中结果了他。
“老臣谢恩。”严开叩首道。
“延泽,你觉得这样可否?”承顺皇帝又问道。
“父有过,子受之。儿臣听闻世子严谙纯孝,想来代父受过不在话下,这也不违情理,儿臣认同。”林延泽道,眼神却似无意地从严开身上飘过。
严开头皮一炸,先瞪大了眼,随即又闭上。
殿卫上前来,围住严开,押着他走出垂政殿。
“滕青洲,你外甥怎么处置?”承顺皇帝却开始问武丰侯。
“臣惶恐,臣回去之后,就让他去衙门自首,请求从重处罚!”武丰侯从严开认下包庇罪起,就已经做好准备了。
承顺皇帝的目光又在那一片臣子身上扫过,顿时,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表态。
“你们的案子,全部发去大理寺重审。最好都自己如实交代。”承顺皇帝道。
“延泽,你好好回去禁足,跟着谢卿家把书先读好了。”承顺皇帝又对林延泽道。
只是现在尘埃落定,他也懒得再装样子,语气神态都慈和得很。
“儿臣遵旨。”林延泽很恭敬,发自内心的尊敬。
只是他体能消耗太大,加上现在心情陡然放松下来,刚想站起来,突然眼前一黑,直接晕倒在了大殿上。
承顺皇帝直接冲下了御阶,抱起林延泽,之后又是一阵兵荒马乱,一群人七手脚地把林延泽抬回了文华堂,又找来了御医。
“禀陛下,殿下乃是体力心神消耗过大,而至昏厥,并无大碍,只需修养数日,便可恢复如初了。”御医战战兢兢地答道。
他进太医院以来,第一次见到皇帝这么紧张。即使是给刘贵妃诊脉的时候,他也没有被承顺皇帝这样盯着过。
承顺皇帝这次松了一口气,对李吉道:“李伴伴,你去安排个可靠的人来,盯着延泽,不许他再这么糟蹋自个的身子。”
李吉应下。承顺皇帝又在文华堂转了一圈,指点出几处“配不上延泽”的装饰摆件,这才匆匆离开。一下子这么多官员下马,要处理的事情很多,纵然他这个昏君只要在折子上批“已阅”这两个字,也是很大的工作量。
……
林延泽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张伏明在守着。
“张伴伴,我睡了多久?”
“殿下,您足足睡了一天,现在刚过了午时。”张伏明见林延泽醒来,欣喜地答道。
林延泽想起来,发现全身绵软无力,一动腿,膝盖更是钻心的疼。
“殿下您快安心躺下吧,奴才去把汤药和午膳端来。对了,今儿一早王公子就来了,一直在书房侯着呢,要不要叫他过来?”张伏明把林延泽按回了床上。
“守仁来了?让他过来。”林延泽倒没有多么意外,神情还有一些喜悦。
张伏明道了声“是”后走了出去,随即王守仁走了进来,只是他走路的姿势也有点怪。
“是我连累你了。”林延泽一看就知道王守仁也是昨天跪久了伤到了膝盖。
王守仁却笑着说道:“我还好,还能走,阿弼和小昂昨儿都是抬回去的。不过,应该的。”
林延泽也笑了,四个人同窗不久,但经过了这件事情,情谊是真正结下了。
“严开认罪了?”林延泽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昨天刚到大牢,他就血书写下伏罪状,然后自戕了。殿下昨天那么说,他不敢不认罪。”王守仁答道。
他一早进宫,就是为了把这个好消息传递给林延泽。
昨天林延泽说严谙“代父受过不在话下”,表面上是在说那三十廷杖,他看向严开的那一眼却传递了别的意思。
严谙愿意代父受三十廷杖,那更大的罪名呢?他会不会愿意为严开承担“结党营私”和“京城纵火”的罪名?
诚然,严开没有认罪,也就没有理由审讯严谙,但鲁国公府当时还是徐晋安守着,万一徐晋安向严谙传递了什么错误的信息,让严谙误以为严开认罪了呢?纯孝的严谙,会不会愿意替父亲担下这个罪名?
虽然不知道徐晋安有没有提前和林延泽沟通过此事,但严开不敢赌啊。他宁愿自己认罪自戕,也不想儿子代自己受过。
“自戕?便宜他了。”林延泽冷冷地说道。
想到东兴口那些百姓,他就觉得严开这样的人该被凌迟了才好。
“陛下下来恩旨不株连,还给严家留下了部分家产,但我听徐叔叔说,严谙准备散尽家财,抚恤那些百姓的遗属。”王守仁又道。
林延泽默叹一口气。看起来严谙是不知道这件事情的。但如果同情严谙的无辜,谁同情那些百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