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翁

对于太湖，张宁是很熟悉的，前世她的家乡，就在太湖之滨。对于这个岛，也并不陌生。鼋头渚嘛，前世这里是亚洲三大赏樱圣地之一，每年三月都是游人如织。张宁倒是没有在樱花盛花期来凑过热闹，但因为离得近，旅游淡季的时候她会经常来逛一逛。

虽然有着五百多年的时间差，这里的地形却没有太大的区别。张宁凭着前世的记忆努力操控着热气球往湖岸靠过去，却因为风势很大，有些艰难。

“大概还有五分钟就能靠岸了，你可千万要挺住啊。”张宁仰着头祈祷着，也分不清是在求这风别再变向了，还是在求这尼龙布别烂了。

湖面上已经亮起了几点火光，大概是有人追来了。但张宁现在已经飘到了近百米高空，地面的攻击对她毫无威胁。而且这是一个没有工业污染的时代，热气球喷火口这一点点的火光，已然隐没进了星光中，很难辨别了。

“还有一百米了！”浓重的夜色中，张宁已经隐隐约约看见了陆地的轮廓，她心中有些雀跃起来。现在计算起来，至少要她降落十分钟之后，追兵才能上岸。十分钟时间，够她找一个妥当的地方躲过今晚的追捕了。

“呼呼”

今晚的风却很不配合她，突然又猛烈了起来，方向更是和张宁前进的方向完全相反。

张宁赶紧去调整喷火口的位置，但这一阵风实在是大，竟然吹得她身下那个类似秋千的座椅也摇摆起来。张宁用力抓住绳索，好不容易才稳定住自己的身体，但这个时候热气球已经被吹得朝反方向飘出好远，甚至张宁也不能判断自己现在在湖上的哪个位置了。

张宁还来不及辨别方位，更糟的情况发生了。喷火口的光芒渐渐黯淡下来，她心中发苦，燃油竟然也不够了。

当时为了减少重量，她带的燃油的量是精确计算过的。如果风向合适，只用三分之二的燃油就足以靠岸。剩下的三分之一，是张宁为可能发生的逆风的情况备下的余量。但显然，今天的风不配合的程度，还超出了张宁的预算。

张宁认命地抱紧了气囊，做好了掉进湖里的打算。没关系，不就是游泳吗？她还挺想在太湖里游一回泳的。前世那是因为太湖蓝藻爆发，那水质不行，现在这湖水多清澈啊！

刚过中秋，秋老虎还没走，水虽然有点凉，但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张宁重新判断了一下方位，把气囊系在了腰上，甩开胳膊就开始游。

离岸上恐怕有几公里，现在这小身板的体能是肯定靠不住的。没关系，反正沉不下去，游累了就歇会儿。饿了，房间里还有一点她前世猎奇买回家的军用压缩干粮，才六年而已，肯定没变质；渴了，这周围不都是水吗？

天亮之前，她肯定能上岸。而且她的房间里，还有“神器”，可以帮她躲过追兵。

张宁游一会儿，漂一会儿，靠着看星星辨别方位。可是当她离湖岸还有差不多一公里的时候，她停住了。

岸上，已然是灯火通明。张宁估计，每二十米就有一个守卫，而她目力所及之处，沿着湖岸，是全部布置了守卫。

她才发现自己的计划太不周密了。只想到了要是掉水里了可以游泳，却没想到她游过去的功夫消息必然已经传到了岸上，也没想到吴王府的人肯花这么大的力气围湖。看岸上的声势，吴王明面上的兵力，有大半都在这了。

“***，抓一个六岁小孩，有这必要吗？”张宁忍不住爆了粗口。

一时间，她倒是迷茫了，不知道是该继续前进，努力混过去，还是索性往湖深处游，干脆游到湖州去。

“哗啦，哗啦”

张宁正纠结的时候，隐隐听到了身后传来了划水声。她全身紧绷起来，小心地转头看了过去。

还没等她看清那到底是官船还是民船，船上就传来了一声苍老的吆喝。“拴柱，你怎么样了？爷爷可算是找到你咯！”

老人说的是吴语，让张宁觉得很亲切。更重要的是，这个老人的声音，和前世她爷爷的声音，竟然一模一样！

鬼使神差地，张宁就认定这个老人不是真的来找孙子，而是来帮她解围的。她努力变换了嗓音，也放声喊道：“爷爷，我在这里！我还好，你快来接我！”

张宁在原地漂浮住，老人则是撑着船慢慢靠了过来。船上有一盏小灯笼，让张宁勉强能分辨出老人的容貌。

老人应该年过七十了，须发皆白，反倒是皮肤黢黑。老人的背佝偻着，摇桨的动作也不是很连贯，似乎只是一个太湖上的老渔民。

但张宁还是觉得，这老人身上有一股难以言明的气质，绝对不是普通渔民。

“毛丫头，上船。”船停在张宁身前，老人向她伸出了一支桨。

张宁也没有犹豫，直接抱住了船桨。老人一用力，连人带桨把她拖上了船。

老人松开船桨，看着张宁自如地拧着衣摆，笑道：“毛丫头，你也真真是胆大，也不怕我是追兵，就敢到我船上来。”

“您若是真的追兵，凭我的小身板，也游不过您的船。”张宁抖了抖衣服，答道。

老人眼里兴味渐浓，躬身从船舱里取出一块干布递给张宁，道：“你这小毛丫头倒是洒脱。不过，你一个北直隶人，竟然会说一嘴吴语，倒是有意思得很。”

张宁擦水的动作一顿。这老人竟然知道她是北直隶人？难道，还真的误上了贼船？

“未请教，老人家您是？”张宁手中抓着干布，对老人不伦不类地躬身一礼。

老人没有要逗张宁的意思，很耐心地解释道：“他们都叫我江翁。有的时候，我会给东厂或锦衣卫的人卖点消息，换点酒钱。东厂这阵子在找你，再加上我看这两个月吴王府鬼鬼祟祟，就时不时到湖上来转转，没想到，是真的找到了你。”

“东厂的人找我？”张宁有些疑惑。莫非林延泽也知道她来到这个世界了？

“东厂说的是找一个叫张寿昌的秀才，但我见到了你，觉得他们真正要找的，大概率是你。”

老人捋了捋须，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