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局

“喂，听说了吗？这位新皇子，燕王殿下，其实是个女孩。当年她的母亲一心想着母凭子贵，就硬是把她打扮成男孩养大，其实呀，就是一个小丫头片子。”

三行街繁华依旧。吉庆居里，一个穿着丝绸衣服的酒客压低了声音，对邻桌一个他不认识，但经常在吉庆居碰到的酒客说道。

“什么呀，这位殿下可是货真价实的男儿郎，但他在胎里的时候，因为他母亲用的补药太多，导致现在虽然才六岁，就已经须发如戟，长得像铁塔一样了。皇帝陛下嫌弃他的长相，觉得有损皇家体面，这才找来一个模样好看的小姑娘，扮作男孩打扮，对外宣称那是燕王殿下。”

邻桌那酒客，也是伸长了脖子把身子凑了过去，亦是压低了声音，却又一副急于和人分享秘密的神态。

吉庆居的大堂客人多得很，因此桌座也是排得密集得很，这两人说话时虽然都压低了声音，边上的一圈酒客还是或多或少听到了几句。之后，就各个都屏气凝神，耳朵也努力地往这两人的方向转了过来。

同样的情形发生在天香楼，悦来阁，也发生在西城街的依红楼，晴翠坊，甚至连昨天刚刚发生了命案的燕喜楼也没有漏过。接着，就是由各大酒楼花楼，向更广阔的市井扩散。

故事，已经流传了无数个版本。新封的燕王殿下，本来就是京中各大话题的热点人物，现在那些民众，更是三句话必提燕王。

涉及皇家，大家还都谨慎得很。九月初一，还只敢私下小声地讨论。像林景渊那样的，需要砸一锭银子才能让人开口。九月初二，已经有嘴碎者开始四处拉人讲故事了。九月初三，一些小酒楼甚至开始请来说书人，假托前朝名头，开始公开说皇子身世之谜了。

九月初四，有两个闲汉，因为一人坚定认为燕王殿下是其母私通侍卫的产物，而另一人坚定认为燕王其实是四胞胎，兄弟四人每人每天在外现身三个时辰，其他时间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密室里，而当街斗殴。京畿县立即开展行动，新上任的县令把这两个闲汉带回了衙门，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们，只好上报。

“殿下，这招高明啊！”

文华堂里，李吉由衷地称赞着林延泽。

三天前，从锦衣卫衙门那里回来的时候，李吉真的是焦急得很。他十分清楚谣言的威力有多大。

当满天下的百姓，都相信纪才人偷情，林延泽是假皇子时，真的也不得不变成假的。林延泽会永世不得翻身。

林延泽对李吉态度和蔼，迎他进了院子，道：“李公公客气了。只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不是谦虚，是真的运气好。好就好在，这次的对手想不到承顺皇帝对林延泽是完全信任。那么，林延泽就不用担心腹背受击，只需要专心解决谣言就好。

怎么解决谣言呢？正常来讲，人们想到的都是去澄清，去解释，或者去解决传播出谣言的人。但是那些信了谣言的人，九成九都不会愿意听澄清解释的。

因为承认了澄清，就等于承认自己之前的愚蠢啊！所以他们会坚定地站在谣言的一方，还竖起一面墙来，上面写着“解释就是掩饰”，以此来抵挡一切的解释。

所以能打败谣言的，从来就不是什么真相和澄清，而是更劲爆的谣言。

打个比方说，一只猹在瓜田里找到了一个瓜，那么不管这个瓜甜不甜，它都会抱住不撒手的。你去抢它的瓜呢，它会咬你。你拿起钢叉来刺他呢，它或许会因为你强大的武力放下瓜跑了。但它的心里，却一定会对那个瓜念念不忘，认定那就是世界是最甜的瓜。

那么怎么让它心甘情愿放下它抱住的那个瓜呢？倒也简单，给它一个更大的瓜就好了。猹的智力虽然不高，也能本能地选大瓜抱住嘛。接着你让它的身边出现一个接一个的大瓜，让他迷失在瓜田里，那它大概就愿意自己找离开瓜田的出路，甚至很长时间都不再愿意吃瓜了。

现在，“林延泽是私生子”就是最初的那个瓜，那些被谣言蒙蔽了的群众就是一只只猹，而更多更丰富多彩的故事版本，就是之后的一个个大瓜。那些离谱的故事，根本就是林延泽派人去传播的。为的就是让那个他不是皇家血脉的传言变得不起眼起来。

现在，已经进行到了瓜田里百瓜争甜这一步。只需要一点点契机，就可以结束这场流言的盛宴，彻底破掉这个局。

而这个契机，就是闹到了衙门的那两个斗殴的“闲汉”。

“殿下，您明日亲自出宫去审这个案子的消息已经放出了，想来明日会有大量百姓前往围观。只是这样一来，若是人群里混进刺客，您的安全就…”

明天审案子的地点已经不是定在小小的县衙了，而是在菜市口。那个地方足以站下上千围观的百姓。从解除谣言的角度来讲，自然是来的人越多越好，要在人员那么密集的室外环境下露面的话，林延泽的人身安全就要面临巨大的风险了。

至少，单靠李丰他们四个人是不行的了。

林延泽笑着说道：“有东厂的人在，我放心。另外，我也请宁国公调拨了一些精锐，到时候围在内圈，防止有人靠我太近。”

东厂的探子，最擅长的就是扮作寻常的贩夫走卒，混在人群中。林延泽心中有数，明天那样的情形，围观的百姓里至少有一成是东厂的探子假扮的。另外，他还通过徐晋安调来了京卫的一个千户所的人员，都是以一当十的高手。

至于近身防卫，李丰他们毕竟不是吃素的。

刺客若是走人海战术，没有顶尖高手，那大概会直接被东厂的便衣探子纠缠住，或者被京卫拦住。要是有个别能冲过京卫的顶尖高手，那也冲不破李丰他们的防线。如此下来，虽然还不能说万无一失，风险也已经降低到可以承受的范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