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好戏(下)

就算这几天里，“燕王”，“新皇子”这种词，每个人都已经听了无数遍，但这样的一位天潢贵胄真正要出宫的时候，还是等来了无数人的翘首以盼。

定下的是巳时开始过堂，林延泽还特地提早了一刻钟前往，但此时菜市口已经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头，连进去都困难。好在林延泽之前预料到一些这样的情况，身边还带着数十个京卫士兵。健壮的士兵很轻易地拨开围观的百姓，开出一条路来。

此案，林延泽以燕王的身份主审，陪审的是县令卢俊章和刑部的一个叫吴有恒的主事。

这卢俊章，是两年前甲辰科的进士，殿试时排在了九十多名，几乎是吊车尾的存在，之前一直闲置着。他上过月才被火线提拔为京畿县的六品县令，品级甚至超过了他同年的状元。因此他现在做事十分谨慎，一点都不敢出错。

而吴有恒就不一样了，他是十四年前庚寅科的传胪，也就是那一年殿试的第四名。考出这样的好成绩，他本来是有资格进翰林院或者都察院的。但他这个人长得丑，因此受到了歧视。前五年，说得好听点是在六部轮流观政，其实就是像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第六年的时候下一科的进士都纷纷授官了，他才被想起来。之后又辗转磋磨，他的同年之中依旧有正三品侍郎了，他还只是一个主事。

但这个吴有恒的个人能力却是非常突出，人品也不错，因而已经引起了胡克勤的注意。胡克勤早就脱离了以貌取人的低级阶段，因此有重用吴有恒的打算。这个案子是林延泽主审，所以刑部和大理寺不知有多少人想抢一个陪审的位置，胡克勤却偏偏选中了吴有恒。

卢俊章和吴有恒当然是不敢让林延泽等他们，都是一早就在菜市口临时搭建好的台子上坐着了。京卫把台子围了起来，十丈之内不许任何人靠近。今天的天气也争气，有两片云彩遮住了太阳，再加上阵阵凉风，他们在台上坐着，倒还不算难捱。

看到人群起了动静，卢俊章问吴有恒道：“吴大人，是不是殿下来了？”

他还没有脱离低级趣味，因此很是看不惯吴有恒那张脸。即使是对他说话，目光却努力地不往吴有恒的脸上去。

吴有恒完全不在意卢俊章对他的态度，目不斜视地答道：“想来是了。卢大人，要准备开堂了。”

林延泽今天还是穿着和中秋那天一样的正红色蟒袍，只是如今他是亲王之尊，就有资格戴九缝皮弁冠了，比上次的那身打扮，更加增添了几分威严。

“燕王殿下到！”李丰对宦官的那一套业务很熟练，在林延泽正要登台的时候，声音清亮地喊出。

“臣等参见殿下！”台上的卢俊章和吴有恒，并一些县衙的属官，吏员乃至衙役，纷纷行礼，迎接林延泽。

台下的百姓也都乱七八糟地行礼。只不过动作和说的话就五花八门了，有以头抢地的，有五体投地的，更多的是不伦不类的杂烩动作。

林延泽几天却没有太客气，安步走到的正中的座位前，慢悠悠地坐下，这才挥手道：“大家免礼，快请起吧。”

今天他出现在这个场合，多少有几分要立威的意思。毕竟民间的舆论已经把他传成那样了，他光表现平易近人爱民如子的话，可能起的还是反作用。

两个陪审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其他众人也都站起身来。林延泽眼睛从那两个还被押在台下的闲汉身上扫过一遍，才再次开口：“本王听说，今天要审的是一桩斗殴案？”

卢俊章赶忙又站起身来回话：“禀殿下，正是。台下所押，正是涉案的两个殴斗人员。”

林延泽抬头看向卢俊章，略带讥诮地问道：“斗殴而已，两人都无大碍，又无人首告，怎么你身为县令，连这样的案子都断不了吗？”

卢俊章内心一阵阵的无奈。他能考上进士智力当然是顶尖的。想了一夜，总算是猜出一点这个斗殴案背后的真相。而他身为京畿县令，这这场计划中只不过是一个随手就可以拿过来用的道具罢了。

但道具也不是随意就能当的。卢俊章清楚自己的上一任是怎么从这个位子上下去的，因此他决定努力配合好林延泽，当一个合格乃至于优秀的道具。

“是臣无能，臣万死。然此案牵涉到殿下，因此臣实在不敢轻易判决，只得将此案上报。请殿下允许涉案的两人上前陈述案情。”

林延泽惊讶于卢俊章配合只好，对他隐晦地笑了笑，挥手道：“把人犯带上来。”

自然就有京卫押着那两个闲汉上台来。他们倒是都没有什么大碍，虽然都鼻青脸肿，那也只是看起来吓人罢了。

到了台上，京卫也没有把两人放开，依旧死死地按着他们。

卢俊章则是走到那两个闲汉身前解说道：“殿下，他就崔三友，他叫陈金成，两人都是京城人士。他们都没有什么家产，只靠给人帮闲来维持生活。”

“噢。”林延泽算是回应了卢俊章，接着对较强壮的那个闲汉问道：“崔三友，你为何要与陈金成斗殴啊？你不知道当街殴斗是大越明令禁止的吗？”

“殿下，冤枉啊！草民冤枉啊！”崔三友忙不迭的磕起头来。虽然因为京卫士兵的钳制，他的头根本就到不了地，但他还是很努力地要磕下去。

他的声音充满委屈，嗓门却大，一嗓子喊出，整个菜市口的百姓都听得清清楚楚：“禀殿下，草民一直就是良民，从来就没有干过作奸犯科的事情。小人历来是与人为善的，甚至都没有与人起过争执。可是，可是碰到了这个人，草民实在是忍不了了啊！他竟然胆敢诽谤殿下您啊！草民实在是忍不了，这才因一腔义愤而对他大打出手啊！”

旁边的陈金成此时却也挣扎起来，口中大喊到：“你胡说！明明诽谤殿下的是你，义愤出手的是我，你还想颠倒黑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