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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雪楼一宴汇聚了南魏新生代的佼佼者,尽是些年轻的大人物,刑部和京兆尹都不敢怠慢,两边来人恰好在大门外撞个正着。

“哎呀,胡大人快请。”

“周大人您先请。”

“此案事关重大,一切都要仰仗刑部。”

“周大人谦虚了,京兆尹堂堂的金京父母官,总理金京大小事务,此案更是责无旁贷。”

双方来不及进门,先互相推诿起来,谁都不想揽这个烂摊子。

开玩笑,在场哪个不是富贵泼天的人物,这一顺藤,谁知道会摸出个什么烫手的瓜来。

死道友不死贫道。

二人嘴炮打得不亦乐乎,冯大统领终于不耐烦。

“咳!”

刑部侍郎胡卫和京兆尹周飞峰二人挨挨蹭蹭进门来,先过来拜见太子和钰王。

太子道:“事急从权,二位放手做事,无需多礼。”

钰王不吭声。他此时阴毒的模样如同一条疯狗,不吠,只从齿缝里淌下一条条涎水,说不准要咬谁。

两边仵作有条不紊地将摔烂的尸体里外验了个遍,互相看了看,面色都有些疑惑。

胡卫问道:“如何?”

刑部仵作犹豫了一下:“大人,死者口鼻溢血,说明脏器破裂,上肢胁肋多处骨折,躯干折断变形,身上没有其它明显外伤。胃部有酒液残留,没有中毒迹象。”

胡卫皱起眉,行家的他已经明白了仵作的意思。

“这么说是摔死的?”

“胡扯!唐公子失心疯吗?从楼上往下跳。”

仵作还没来得及开口,已经有钰王手下不满地质疑。

刑部仵作沉稳地道:“尸体的确验不出其它致命伤,至于唐公子跌落的原因……或许醉酒失足,又或许遇害,目前尚无定论。”

周围静了一静。方才那人追问道:“倘若有人要加害他,唐公子为何不呼救?”

“诸位稍安勿躁,捕快正在勘验现场。”胡卫安抚一下群众,对太子和钰王拱手道:“下官这就亲自上楼去。”

京兆尹乐得见胡侍郎不慎冲在前头,忙道:“胡兄放心,这里有我配合。”

就差喊一声慢走不送了。

“胡大人请稍等,不知我等可否同去?”郭丹岩突然出声问道。见胡卫看过来,他补充道:“胡大人放心,绝不妨碍刑部办案。”

“不错,本王也想亲眼看看。”钰王难得意见一致。

胡卫不便拒绝,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太子。

结果太子额首道:“此案就发生在孤眼皮底下,孤与你们同去。”

殿下,我不是这个意思啊!胡卫默默无语,你们这样前呼后拥蜂拥而上,看的人比干的人多,这不是个事儿啊!

实际情况比胡卫想象的好许多,太子三人各自只带了一个护卫,加上胡卫自己,上楼的共有八个人。

“……”

胡卫觉得似乎哪里不对。

为什么是八个?

一个身影从他眼前泥鳅般哧溜滑过,混进了六楼其他捕快之中。

“你!干什么的?!”胡卫是个光棍,光棍眼里不揉沙子。

那人转过身来亮出一块熟悉的腰牌:“回大人的话,小人是冯捕头手下。”

冯捕头正在挨扇查验六楼的窗户,闻言跑来一看,哟,还真是独眼小丫头!他抬手就想给弗四娘头上来一下,对上那双妖异的眼眸,被摔过的屁股立刻隐隐作痛。

这母老虎的头,摸不得。

冯捕头立刻拱手道:“大人,此人思绪缜密眼光独到,是六扇门新晋之星,专治各种疑难杂症。”

这话胡卫爱听:“转治疑难杂症?本案就很疑难,一定办好别叫本官失望!”

冯捕头当面给人上完眼药,才想起问:“你怎么会在翻雪楼?”

弗四娘道:“卑职与陈家小姐有旧,今日受邀来此。”

胡卫眼神锐利了几分,紧盯弗四娘的脸:“这么说案发时你在现场?有何发现?”

这一盯不要紧,胡卫愣了愣。

弗四娘知道这位年轻的刑部侍郎在想什么,泰然说道:“大人不必惊诧,小人天生盲一目。”

小捕快其实极美,只是澄黄色的异瞳透着狠戾,苍白的嘴唇又显得格外冷漠,整个人就有一种难以接近、不讨喜的感觉。

“大人!有发现!”

胡卫精神一振,收敛了心神。

在回廊的阴影处,捕快们发现了一把鸡首壶,揭开壶盖,一股浓浓的酒味扑面而来。

一个捕快咕哝了一句:“莫不是唐公子醉酒失足?”

“这里也有发现!”

这次的发现是一把古怪的锁。

它静静躺在楼梯尽头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仿佛坏掉了一样,无论冯捕头如何摆弄,既不能锁住,也无法打开。

“这是什么玩意儿?”

冯捕头摸了摸后脑勺:“该不会真是门锁吧?”

没人注意到郭丹岩眼角跳了跳。世子护卫的脸色也有一瞬间微变。

胡卫抬头,其他人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向这里唯一一个能够上锁的地方——翻雪楼七层。

那里还没查过。

……

管事陈冲正在帮陈群捏脚。

他已经跟了陈群快二十年,陈群从籍籍无名到飞黄腾达,他也从小厮做到如今的陈府大管事。

陈群最喜欢他捏脚,陈管事也不忘本,捏得心甘情愿一丝不苟。

二人闲闲叙着家常。

“不好了!老爷不好了!”

陈管事不悦地喝斥道:“瞎嚷嚷什么?谁不好了!”

报信的小厮急忙收住脚,满脸焦急,上气不接下气地挤出一句:“老爷不好了,翻雪楼出人命了!”

陈管事下意识腾地站起来,脊背瞬间冒出冷汗。陈群似乎怔了怔,片刻后他缓声问道:“……是谁?”

“轰隆隆!!”

电弧过后,一声巨大的惊雷突然炸开,整座陈府仿佛都在瑟瑟发抖。

陈群素来温润的面孔,浮现出一种极其可怕的神色。

“……”

弗四娘心中忽然一动。越向上走黑气越淡,七层附近黑气几乎全部散尽,干干净净。

莫非里面有宝物?

胡卫在门前迟疑了一下。

陈尚书爱妻人尽皆知。这翻雪楼七层内放置的显然是一些私人物品,贸然闯入似乎不太合适。

但门并没有上锁,很可能已经遭遇了侵入。胡卫沉了沉心神,推开了门。一行人鱼贯而入。

七层陈设出乎意料的简单。

这一层不知为何没有窗,墙壁上燃着一盏又一盏长明灯,火光映出大片密密麻麻的字迹。

室内十分空旷,坐南朝北靠墙摆放着一座木制佛龛。龛笼里却没有佛像,也没有摆设香烛供品。

龛里插着一样黑漆漆的东西。

冯捕头仔细打量了半晌,感觉这玩意像一把伞。冷不防一只手伸过来,毫不犹豫地抽出这东西,唰一下撑开——

冯捕头吓了一跳,定睛看时果真是一把油纸伞。

伞下人是弗四娘。

冯捕头怒道:“别乱动!”

弗四娘将伞柄搁在肩膀上,缓缓转动,似笑非笑地瞧着冯捕头,也不答话。

她妖异的双色瞳孔在火光下亮得惊人。头顶上传来阵阵炸雷的声音。

冯捕头突然有种脊背发毛的感觉。

弗四娘道:“一把旧伞。”

冯捕头定了定神,奇怪的感觉消失了。他放缓语气叮嘱道:“陈尚书脾气疙瘩,别乱碰他的东西。”

弗四娘乖乖收伞放回佛龛,转身走开去看墙壁上的字迹。冯捕头这才调转目光去看其他人。摇曳的火光中,太子殿下、钰王殿下、护国公世子、胡大人……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晦暗不明。

冯捕头自己吓得自己一哆嗦。

七楼没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于是众人又退回六楼。除了酒壶和锁以外,再找不到其它证据,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血迹。

难不成是酒后失足?

胡卫俯身在窗口比划了一下。这层回廊共有八扇窗,此刻唯有这一扇洞开。根据唐今生尸体的位置判断,应该便是从这里跌落。

这些窗尺寸不小,窗台直低到人的腰部以下,唐今生身量颇高,要说失足坠落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楼上已经没有什么好看,一行人重新返回一楼大厅。

这边京兆尹周飞峰也没闲着,已查清唐今生自中途离席直至事发,只与春归楼的人短暂接触过。

案发至此超过两个时辰,现场贵族们满脸不耐。小姐们更是怨怼,她们到底还要跟尸体待多久?吓死人了!

胡卫与周飞峰合计了一下,决定单独留下春归楼。冯大统领总算挥手放人,宾客们如蒙大赦,作鸟兽散。

“……”

胡卫无奈地瞧着面前的几尊大佛,这三位是怎么回事?

太子往周海搬来的椅子上一坐。

钰王则道:“唐今生不可能失足,是谁杀了他,本王要个说法。”

郭丹岩一副我有什么办法我也很无奈的表情,本世子的接风宴搞成这样,本世子不要面子的么?

钰王身后,老疤凉凉地说了句:“唐家来认尸的人应该也快到了。”

胡卫一阵脑壳疼。

说唐家,唐家就到。

来人是唐今生的大哥,时任殿中侍御史的唐家长子唐风誊。唐今生虽投靠钰王,这位唐大公子却是个不折不扣的中立派,只效忠皇帝的保皇党,对太子和钰王都不冷不热。

目睹尸体的惨状,唐大公子忍不住微微别开眼,一股愤怒从胸腔滋生。

“既然二位大人毫无头绪,索性让在下将舍弟残躯带走,早日入土为安。”

这是指着鼻子骂胡周他俩废物。怕他们没听明白,老疤又恰到好处地补上几声冷笑。

胡卫和周飞峰面色都有些难堪。

仵作已经在地上详细标注了尸体的姿势、位置等,示意可以将尸体移走。

唐大公子带走了破烂的尸骸,扔下五个字:“唐家等结果。”

春归楼这边的问话倒是很快就有了结果。

大红小红指认与唐今生说话的人是桑妈妈。桑紫自己也痛快承认了。

“是,我见过唐公子,但他要找的人是如侬。他请我传话,邀如侬在六楼回廊相见。”

桑紫大方一笑:“这种两情相悦的事情春归楼从来不会拦着。”

仵如侬则是这么说的:“桑妈妈的确告知过唐公子相邀,但奴并未赴约,因为……”

她有些难以启齿,垂着眼睛鼓足勇气道:“奴不曾倾心于唐公子,一向能躲就躲。”

这两人在唐今生出事前,都曾经消失过一段时间。

但唐今生事发前,独处过的也不止这两人。

关键在于唐今生那一跳,桑紫也好,许如侬也罢,所有嫌疑人,全部都正在一楼大厅相互作别,等待离去。

众目睽睽下,每个都有人证。

线索在这里断掉了。

胡卫看向周飞峰,用目光交流谁把人带走收监。

突然一个禁卫军匆匆进入,附在冯大统领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冯奕洲浓眉一挑,显然有些意外:“带她过来。”

片刻后,一位娉娉婷婷的小姐领着婢女,被禁卫军带了进来。

竟是去而复返的陈良荻。

人群中,弗四娘惊讶地抬起头来。

陈良荻朝刑部侍郎和京兆尹二位大人施了一礼,眼睛一直盯着的却是冯大统领。

冯大统领毫无感觉地道:“陈小姐有话但说无妨。”

“……唐公子出事前夕,我曾在楼梯上看到一个人影。”

一言既出,满座皆惊。

胡卫紧张得嗓子都哑了:“谁?你看到了谁?”

陈良荻也被带出点小紧张,不太确定地道:“我本来以为是自己眼花,但方才聊起,原来金穗也看到了。”

金穗是她的婢女。

“我们看到一个上楼的女人。”

“白色裙角一晃就消失了。”

这两句话将许如侬打入了地狱。

桑紫今日穿着绛红长裙。

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许如侬身披的白纱舞衣上。

许如侬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去,从嘴唇开始,肩膀,双手,直到整个身体都开始发抖。她嘴里胡乱地道:“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胡卫一挥手:“带走。”

两个如狼似虎的衙役立刻拖走自言自语的许如侬,毫不怜香惜玉。

胡卫遗憾地想,看来用醉酒失足的理由结不了案了。好在疑犯落网,剩下的从她嘴里撬就是。刑部大牢多的是让人开口的法子。

京兆尹周飞峰就坡下驴:“此案就有劳胡大人多费心了,在下一定全力配合。”

胡卫不得不捏着鼻子,领了这口头人情。

冯大统领心道:早知如此,楼内就该像楼外一样,按规矩让禁卫军守着。

翻雪楼里本来是由陈府家丁看守,今日为了确保安全,禁卫军将这些人全部撵了回去。不料主事的钰王勒令禁卫军不得擅入。

冯奕洲不能抗命,只好将翻雪楼外部箍成一个铁桶。本以为苍蝇也飞不进去,却偏偏内部生出一条虫来。

想到这,冯奕洲不满地看向钰王。

钰王额角青筋毕露。

是他,为了向护国公世子做手脚方便,坚持不让禁卫军参与楼内护卫,结果心腹唐今生惨遭杀害。更讽刺的是,如今连疑犯都是他的人!

无论唐今生有没有对她泄露钰王的身份,无论她对元仙丹知道了多少,这个女人都留不得了。

钰王身后,老疤抱着双臂嘴角下撇,也不知在鄙视些什么。

冯捕头眼看要收工大吉,一时嘴贱地挑事儿:“四娘,你怎么看?”

“我看需要请个高僧来超度下。”弗四娘不紧不慢地道。

“噗!”冯捕头差点喷出来。

弗四娘懒得理他,她是认真的。并不是要超度唐今生,他的尸骸已被唐家带走,黑气却依然丝缕不断。

这楼里恐怕还有另一具尸体。

无论唐今生的死,还是这座翻雪楼都另有隐情。

……

七楼看似空荡荡,实则是个阵法。假如她没记错的话,这个阵,叫做惶蝥困魂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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