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清晨鸟儿啼鸣,微风飒爽,空气里浮着清凉的湿气,苏府的客居里,李月妕正坐在镜子前打着瞌睡任春和为她梳妆打扮,等到去前厅用早膳时才发觉苏府所有的人都在等着她,突的脸一片烧红,立马提着裙子小跑到李珏身边坐下。
李珏瞧了眼脸通红的小妹,又瞧了眼苏文清,笑,“小妹顽劣,昨日又甚是贪杯,叫各位见笑了。”
苏榭也笑,“殿下说的哪里话,岂非折煞了老臣一府。”
李月妕偷瞄了眼苏文清,今日他着白灰色衣袍,灰色束腰,广袖长而宽的垂于膝边,发以灰带束起,眉似剑,眼似海,唇浅粉,鼻高挺,意气风发的少年裹在金色的光里,仿似他自己也发起了光。他好似对她的目光有所察觉,偏头朝她望来,她一愣,猝不及防的撞进他笑意浅薄的眉眼里,这春日里的清晨怎的有些醉人呢?
李月妕脸微红,在苏文清的笑意浅薄的眉眼里慢慢的低下了头,回神时只听苏太傅苏榭说,“殿下,用膳吧。”
李月妕瞧着面前冒着热气的红豆粥,笑着打起了趣,“红豆粥,相思粥,就像这春日一样,满是断不干净的相思与情爱。”
李珏夹了块炸的金黄酥脆的春卷放进李月妕的碗里,道,“食不言寝不语。”
李月妕望着太子殿下乖巧的点点头,又看了看碗里的春卷,斯斯文文的吃起来,半晌戳了戳太子殿下的胳膊,指了指快吃完的春卷,竖起来食指,意思是再来一个。
“还要?”李珏瞧着她这样子,问。
李月妕点点头。
李珏又夹了块春卷给小妹,后者朝他笑笑,接着又竖起了大拇指,他蹙着眉,“说话。”
李月妕咽下嘴里的红豆粥,手举到嘴边握成半月形悄声说,“太子哥哥,不是你说用膳不能说话嘛?”
“……”李珏瞧着她一脸无辜的样子,便忍不住伸手捏了把近日来愈发圆润的小脸,“臭丫头。”
李月妕又轻声说,“老师,老师,等下帮我掺太子殿下一本,他欺负我!!!”
“胡言乱语!”李珏这次拍了下李月妕的脑袋,后者睁着圆滚滚的眼睛瞪着他,活像个小狗。
“哥哥,不讲理!”李月妕憋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来。
苏文清掩在日光里眉宇间盈了些笑意,苏府人都低头默默笑着,苏榭笑的最是开心。
……
这一席饭,苏府一众公子小姐奴仆瞧见尊贵无比的太子殿下宠爱自家小妹的架势,倒真是长了见识,与传闻中比起更甚。
用完早膳不久便到了上朝的时辰,苏文清和苏榭是同他们一道走的,路上也不得见,李月妕在晃荡的马车里昏昏欲睡,李珏瞧着自家小妹,又想起了昨日夜里她语气笃定的同他说,要做他的将军的样子,自三年前中秋宫宴落水失忆后,小妹便变的愈发活泼俏皮,哪里还有以往逆来顺受叫他气极的模样?若是想做将军是小妹的心愿,那他这做兄长的何来不成全的道理呢?
李珏笑了笑,而后又叹了口气,可若是战事起小妹遭遇何不测……罢了……罢了罢了……他宁愿将她捆在自己身边,日日夜夜小心看护。
李珏爱怜的摸了摸李月妕的脸,哥哥如何能让你去涉险呢…
快到宫门口时李月妕蓦然惊醒,睡眼惺忪的挪着小屁股坐到李珏身边靠在他身上,又闭上了眼睛。
“这样贪睡,莫不是要陪哥哥去承武殿上朝?”李珏抬手拍了拍李月妕睡的粉粉嫩嫩的脸颊,笑。
“嗯…才不是呢。”李月妕抬手拍掉了李珏的手,过了一会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陡然睡意全无,坐直了身体,说,“对对,太子哥哥,我要去找父皇。”
李珏疑惑,“你有何事要去承武殿当着众大臣的面儿求父皇?”
李月妕不说话了,只望着李珏神秘兮兮的笑。
李珏也由得她去。
……
进了宫后不消半刻便到承武殿了,承武殿修建的精致恢弘又威严大气,人在这跟前一站好像立马就渺小无力起来。
这是李月妕第二次来承武殿,第一次来这里是春闱殿试时,李月妕一想到她要求的事,在这里是多么不可思议时,紧张便从心底升腾而起,手心里更是冷汗泠泠,她抓着春和的胳膊不断的做着深呼吸,不断安慰自己。
苏文清在一旁瞧着,便觉有趣,不由抿唇一笑。
倒是李珏在两人间瞧了又瞧,满意的笑起来点点头,嗯,真是般配般配。
苏榭与户部尚书范来承站在一旁闲聊时,范来承一句“这般看来,令公子与小公主倒是般配的很。”惊醒了苏榭,他瞧了瞧二人,又瞧了瞧太子殿下,心底瞬间一片清明,语气如常回着范来承,“二人若是有缘自会喜结连理,便看老天的旨意罢。”
范来承莞尔,“我与你同僚好友多年,倒不知你也会看老天的旨意了…罢了,看太子殿下满意的模样,想是陛下与皇后娘娘也会满意。”
“你这老家伙,今日话可是甚多。”苏榭哼了一声。
范来承笑。
不多时便到上朝的时辰了,李月妕紧张的站在李珏身边和他一起对皇帝见了礼后站直了身体,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等最佳时机到来。
“众爱卿,今日可有要事要奏啊?”皇帝低头理了理自己的衣袖,问。
大殿里的大臣们微垂着首,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启禀要事。
李月妕瞧了一圈,又等了等,终于平了平心底的紧张,踏着步子走到大殿中央便跪了下去,“父皇,儿臣有事要求。”
皇帝听见李月妕的声音有些震愣,随即笑了起来,“你倒说说何事竟令尔跑上大殿求朕?”
李月妕行了大礼,字句铿锵有力,“儿臣要求父皇待儿臣及笈之时肯儿臣去军营历练,战时随兵出征,获战功,做将军。”
李月妕话落后,殿上鸦雀无声,皇帝心底震动,当即便沉了脸色,“缘何如此想法?”
皇帝心中震荡,朝臣心中也甚是震荡,实在是太陵数百年江山,从未有过女子从军的先例。
李月妕抬头挺胸,揖着手,目光炯炯而坚定,“为护百姓,守河山,儿臣甘踏战场,万死不辞。”
皇帝闻言过了许久,仰头笑起来,“好啊,好一个甘踏战场万死不辞。哈哈哈哈,不愧为朕的女儿。各位爱卿以为如何?”
李珏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父皇,儿臣甚觉不妥,小妹顽劣,想法变化无常,怕是一时兴起,父皇莫要当真。”
“陛下,老臣佩服小公主胆识,但自我太陵建国以来,何来女子踏战场的先例?”说话的是刑部尚书周才文。
李月妕望着皇帝,揖手回,“儿臣不服,谁说女子不如男?大人可知商朝为夫领兵出战的妇好是女,汉文帝时替父从军的花木兰是女,西汉时揭竿起义的池昭平也是女。她们可以,我又为何不可?父皇,若说太陵无先例,那儿臣便是先例又有何不好?”
苏文清闻言挑了挑眉,小丫头还懂得举一反三。
“公主殿下高见,实为我等不及。”丞相宋史笑意盈盈,揖着手,“陛下,不妨应了小公主,离小公主及笈左右不过两年,小公主若是改了主意,再找陛下说就是了,陛下何须多恼。”
李珏刚想反驳便被太陵第一大将军夺去了话头。
“哈哈哈哈哈,陛下真是为太陵养了个好公主啊。”太陵第一大将军霍启恩走出来笑着揖手,“陛下,小公主这番话说的教老臣甚为热血澎湃。宋相提议也委实在理,陛下不妨给小公主两年期限,若期限内小公主未改主意,老臣愿亲自教导小公主,陛下也可放心。”
皇帝沉吟良久,点了头,“朕以为宋爱卿霍爱卿的提议甚好。妕儿,朕便给你两年时间,若这两年,你改变了主意,及笈后,便嫁人罢。”
李珏在心底拂了把汗,心道左右还有两年,还能潜移默化的改变小妹的想法。
李月妕叩首谢恩,笑,“儿臣定不会叫父皇失望。”
皇帝点头,又问了遍有无事奏,待确定大臣们无事可奏后,便退了朝。
李珏不甚高兴,待皇帝走后,瞧着李月妕开心的面色,责备的话又不忍心说出来了。
李月妕很是开心,左右不过两年,等上一等又有何妨。
……
范来承与苏榭和苏文清走在一起,想起李月妕方才在殿上的一番言论,不禁感叹,“方才在小公主言辞激昂,真叫我佩服。苏兄,你教出来的好学生啊。”
苏榭闻言,也有些感叹,“当初教导她,我便料得这般结局。小公主脾气倔的很,太陵怕是要出位女将军咯,也不知是福是祸。”
范来承自是听出苏榭话里的意思,遂说,“是啊,如今暗潮涌动,风暴将至,不知着漩涡又要吞下多少人。”
苏榭听后只叹口气,不再回话了。
倒是苏文清轻轻淡淡的回了句,“范伯莫要忧心,这风暴再凶猛,也吞不下苏范二府,更吞不下小公主,若是要吞,太子殿下怕是会不高兴的。”
范来承因这话倒是想起来了,前些年太子殿下刚封太子时,因着余家嫡小姐在岁萱长公主举办的百花宴上讽刺了句小公主,不知怎的传到了太子殿下的耳朵里,半月后余府坍塌,因贪污诛九族,曾官拜一品的余重光,被流放苦寒之地,死在半路再没回来,连个收尸的都没有。可谓是凄惨无比。
当初坊间盛传,太子爷冲冠一怒为嫡妹,有理有据叫Ta死;不服要下跪,服也要下跪,否则就没命,就没命!
现下想想,可不就是这个理儿么。生死有命,或许老老实实尊敬人死的还没那么快。
“苏侄倒是看的通透。”范来承回道。
苏榭看了眼自家儿子,同好友评价道,“阴险。”
苏文清唇边挂着笑,浑然不在意父亲如何同好友揶揄自己,只在心里补上一句,动了他的小宠物,他也会不高兴的。
他不高兴,可不就是抄家没府这般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