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婳感觉彧帝停在她不远处,内心顿时紧张起来。那味道也越来越浓烈。难道…此刻祁婳内心冒出一个可怕的猜测。
不会,她告诉自己不可能。上元夜惯例皇帝要去皇后宫中,段不会出现在市井。
齐聿转过身来直直看向她,他们两人隔着一层薄如蝉翼的轻纱。
只见一位身段消瘦的舞装女子正玉手抚琴,柳影倩倩。
而那七弦古琴如今只剩下五弦,断弦离琴散在旁边。琴弦像极了那个雨夜,那双眸子也像极了那个雨夜。
她眼睛有些慌乱;他双眸渐渐溢彩。这个女人怎么能这么愚蠢,居然送上门来了。
幕提站在齐聿身后,不由得侧身也看向那琴师。
这一看可是惊讶到了她。那双美丽的眼睛,是她,竟然是她。纵然那女子蒙着面纱,又隔了一层宫纱,可是她知道自己没有看错。
幕提此刻很想抬头看看他的神情,可是她却不能,这彧国皇家众目睽睽之下,她的身份不能直视齐聿。
找了这么久…她却居然出现在这里。
此时众人都没敢说话,有的举着酒杯静静听着琴声,有的看着他们欲言又止,有的只是想看一出好戏。祁婳却感觉有很多不善的目光在刮剐自己。
姜公公见着皇帝直勾勾看着那名女子,用余光看了淳于皇后又小心地瞧了一下皇帝,随即挺起胸来,尖声问道:“掌事的何在?”
掌事女官赶忙快步走过来跪在齐聿身前,额头细细冒出了些许汗:“下官在。”
“这位琴师是何许人也?”祁婳听闻松了一口气,深深懂得皇帝心思的御用首领太监没有问责,而是问她的来历。她不敢抬头,而是仿佛镇定自若地继续抚琴。
女官慎重地抬头看了一下祁婳,又看向笑艾,说道:“还不给皇上回话?”
只见笑艾不卑不亢走过去,俯首跪在齐聿面前:“启禀皇上,这是乐府丝竹司的琴师,祁婳姑娘”问的是什么人,而不是来历,那就答什么人自然也不用说来历。
可不知道为什么,祁婳忽然不想要笑艾说出她的名字。
此刻她仍是在低头弹奏的。
“哦?”齐聿勾起了嘴角,看了祁婳那边一眼,然后就转身直直走向了外面。幕提再深深看了祁婳,然后跟在他后面仪仗队伍也渐渐走远。
众位妃嫔看着他的背影各自沉思。祁婳还在斟酌那个香味。笑艾有些不甘,他就这么走了么?
“皇帝去赏夜,哀家乏了,先回宫。”太后最多不过三十年华,却摆着一副古稀老人的姿态。画着太后位置用的妆,说着太后位置说的话,有着太后没有的容颜。
“恭送太后。”响起齐齐的人声。
太后经过祁婳的位置时看了一下那把琴。
这太后才出了这听雨台,百里宸妃右手甩玩着粉色绣桃花的帕子便讽刺说道:“好一出欲得周郎故,时时误抚琴。”
祁婳起身跪在地上,说道:“奴婢不敢。”这是要兴师问罪了,祁婳暗想。
“宸妃这话未免尖酸了。”叶妃抱着小孩,看不过她的作风。
蒙着面纱,这下却看清了她的眼睛。那百里宸妃更是厌烦地说道:“不仅扰了众人兴致,你一个身份低贱的乐女,竟敢在皇后眼皮底下除夕夜宴使记魅惑皇上!皇后说说,这该当何罪?”这百里宸妃仗着母族在朝显赫素来嚣张跋扈。
身份低贱?要是以白祁龍族后人的身份驾临宸妃也是要跪她的。先祖一统天下,为四国统治打下基础,没有先祖你什么也不是。
祁婳也自嘲,可是现在她不是。
一众皇亲也不说话有的也不敢说颇有坐山观虎斗的嫌疑。
“除夕夜打打杀杀的实在不详,妹妹也消消气。”皇后一脸不愿的神情说道。
好一个皇后,做足了人情又借刀杀人置之死地。
“我本王看这个乐师虽有差错,但是弹得一手好琴也未有扰了大家的兴致一说。五弦如今在世也没有多少个人懂得其律法了。打杀了未免可惜,既然在这宫里待不下去,本王看不如给本王带回府里…”贤亲王在这时说了两句。
其实他这边靠得近些,隔着薄薄的纱自然看得清祁婳的面容。想必起了色心。他可是出了名的残虐,谁被他看上了不会有什么好结局。
笑艾的脸色并不好,他倒是不成气候,可是在可惜浪费时间走了一步错棋。祁婳却什么也不见说。
百里宸妃听他这么一说,随手拿过侍女的团扇轻轻扇着一笑::“既然是亲王发话也不好推脱,不过先打发她去刑司审问一番,万一是刺客可是麻烦了,您说是吧?”
宫妃媚俗的嘴脸让祁婳心生厌恶,现在她是实在没有要演下去的必要了。这处不是宫里,园林自然困不住她,更别提还有那个人的人。
“哈哈哈哈哈…”那个亲王也不在说话,自顾自地笑着,笑声让她听了更是反感。
“皇后后宫之主都尚未发话,几时轮到宸妃发落了?”祁婳讽刺地说。
百里宸妃没想到祁婳敢这么说话,皇后也皱着眉头看着祁婳。
宸妃怒火中烧停了扇风的动作跪立起来呵斥道:“好一个不要命的贱婢!你也配皇后亲自发落?来人,给本宫拖下去杖…”
“慢着!”就在这时,姜公公又折返回到打断了宸妃的话,“传皇上口谕,除夕夜夜寒惊乌鹊,莲池喜鹊登梅叫声悦耳莲池,唯独少了琴声相辅,咱家奉命请琴师姑娘移步莲池。”声音不大不小也清脆地跳入各宫娘娘的耳中。
彧帝传唤么?很好。
“你…”百里宸妃从未想料到皇上居然会传她一个身份卑贱的乐女相伴。
好好的除夕夜让一个乐女占尽目光,皇后脸色也并没有好看到哪里去。不过她仍是保持着母仪天下的微笑说道:“既然皇上传唤,那有劳姜公公了。”
百里宸妃的怒气此刻看起来却反倒消了不少,她只是冷冷地看着祁婳。她旁边的贴身侍女却把头埋得更低。
“喏。”姜公公行了一礼,祁婳把古琴抱着在众妃嫔王亲的目光中就往殿外一步一步走去了,留下纱帘卷北风。
“看来这小小的乐女今年可是走运了。哈哈哈…”那位穿紫衣的中年男人看了一眼那亲王,说道。
坐在嫔妃席位上的吕昭仪穿一身桃花云雾烟罗衫拿着酒杯往席上一放,露出一抹冷笑。而亲王似乎很后悔方才说的话,举起酒杯不再发话。
南门太妃看了一眼心生杀意的百里宸妃,目送祁婳远去的身影。她露出一个又是欣慰又是悲的笑容。
虽然是太妃,其实说来她也不过双十年华。
听雨台的歌舞又一次徐徐升起,舞姬抛舞着彩色的水袖在空中搅拌着各个人的心绪。宫窗上新绘的红色腊梅花仍旧在丝竹乐声中竞相盛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