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冰园正乾宫
宫内的装饰大抵都是玄色鎏金,暗色为主,一如齐聿为人。
晨光照射过七彩琉璃的窗子五光十色地洒在正乾宫正殿的红色丝绒地毯上,金璧生辉,玲珑满目,极致奢华。
昨夜的烛火还有残光,幕提一如既往早早候在齐聿床前,其实以她的身份大可不必做这些侍女做的事。可她就是想做仅此。
一早起来他的脸色就是黑的,布满阴霾让人觉得可怕不敢靠近。
他对女人一向是温柔的,更别提是自己,他手下三大将之一。可有些日子的他连自己都是不敢靠近的,正如现在,话也不敢多说半句。
到了午时,雪融了,天更加寒冷。
殿内只有幕提和齐聿两人。齐聿拿着一本奏折,定定地看向一处,这样的他跟往日是不一样的,往日的他雷厉风行,果断狠辣,绝不会有一这种状态在人前。
他阖目,慢慢地晃了晃头,又顿了顿,然后维持一个姿势在那里,一刻钟不曾变化。
齐聿随意只穿一件玄黑色的中衣。幕提走上去,把早已经准备好的衣服披在他身上。
“下去吧。”
“是。”幕提没有多话,没有多问为什么,这些对他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她知道的,所以答应下然后小心翼翼地退下了。
这样的他她以前也是见过的,可幕提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敢多问。
幕提退下,一众宫人也跟着她的后面退出去。她把正殿门合起来,然后站在门口候着。
齐聿一步一步走到暖阁的榻上,华帐悄悄而落…
幕提很是担心,更多的是疑惑,她心绪不定。
前面簇拥过来一群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佩环相鸣,步辇摇金,华服窸窣…
皇后淳于氏朱红在前,百里宸妃鹅黄在后。一路过来,跪了一路人。皇后远远也看到幕提一身黛绿站在层层汉白玉阶上,亭亭玉立。
这女人总是穿一身黛绿色的裙子,无时无刻不是奉与皇上左右。自皇上凯旋,她便出现了,如影随形的站在他身后。
在这等级森严的彧国皇宫中,哪怕洒了一盏茶,都有可能被杖毙的世界里,他们是不一样的存在。
“幕提拜见皇后,宸妃。”
幕提一直以名字自称,从来不提什么“奴婢”“臣下”的字眼,一如不常见的夜庄、夙微二人。
在这宫里,他们自觉的自己是幕提,是夜庄,是夙微。他们看似对自己很恭敬,实则除了皇上谁也不放眼里,太后也是一样的。
皇后:“免礼。本宫和宸妃妹妹想要求见皇上,麻烦幕提姑娘进去通报一下。”皇后微笑着对着眼前这个女子。
幕提:“回禀皇后娘娘,这可真不巧,皇上方才歇下了。这不,幕提等人也得在外候着。”她脸上挂着平静的笑容,回头瞧了一下后头的众人。
皇后和宸妃往前看,果然华收也在外边的。真是难得她会走出皇上的视野,百里宸妃心里越是发酸了,平日里她个把月都不见皇上一次,而她却能日日夜夜守着皇上。
“这才申时,皇上怎么歇了?本宫费了一上午时间做的栗子糕给谁吃呢?”宸妃无可奈何地看着殿门,转身把手中的食盒塞到侍女手中。
皇后看到幕提候在外面时已经知道这会是见不到皇上了,所以并没有怎么惊讶。
宸妃这么一说又有点怪罪皇帝的意思,她一向这样,口不择言。
幕提并不打算与她计较。她淡淡地说:“皇后和宸妃请回吧。”
宸妃她把头一扭,不再去看幕提,一向不喜欢她的。众人才走下了那汉白玉的阶梯,忽然在那从青梅树后走出一个人来。
一袭青白色的翠纱露水百合裙,宽敞的大氅盖着整个身子,看不清人脸。不过气质却是越过了青梅芳香到达。
皇后两眼远远看着那名女子,眼中看不出什么,只是不再清明。
“是那个除夕夜宴上魅惑君心的那名下等女子。”宸妃一眼便瞧出来了,这宫里没有女子会只身穿着青白色的大氅来正乾宫。
“她来这里做什么?”皇后也掩饰不了不满地语气。
祁婳看到她们在此,依旧从容走过来:“拜见皇后,宸妃。”
皇后身边的老姑姑淡淡地说:“起来吧。”一国之后她当然不能像宸妃这般,可祁婳知道,到底还是因着后边站着的幕提众人。
宸妃却绝对地不饶人:“你来这里做什么?这里是你想来就来的地儿?不要以为皇上准你呆在朱轩殿你就能飞上枝头。”
幕提听到宸妃这般言语,无奈地走了下去。
祁婳本来不想与她们多话,但瞧着这情形也不得不在这耗点时间,她把帽子往后拉,“如宸妃所见,我只是一名乐师。何谈飞上枝头呢?”
“无召你来正乾殿作甚?”宸妃笃定皇上不会这般传召,皇后也知道,素来为保证人尽快到御前,她身边定会跟着正乾殿的人。
“宸妃,你怎知这位姑娘没有得召?不要失了身份。”皇后在旁看似在帮祁婳,实则把她推上了高台。
祁婳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矫揉造作。皇后不料想她这样,拿起帕子遮了遮双唇。
“你怎么说?”宸妃得意洋洋的看着祁婳
“确实无召,来不来得了,我这不一样是来了么?娘娘要介怀的不是我来不来,而是皇上见不见。”
“你一个下等乐姬,竟敢这么根本宫说话。”宸妃生气地抬起手,看样子就要去掌掴祁婳了。
祁婳见此迅速往后避去,只见幕提一阵风似的袭近单手挡握住百里宸妃的手腕,“放肆!”她警告地眼神看着眼前的女人,“这里是正乾宫!”
竟然带着训和的语气对上等贵妃这般说话,祁婳赞叹的同时也掂量了幕提的身份,越是矛盾的人和事背后就越值得深究。她敢这样一定是背后有人默许的了。真有意思。
“你!”百里宸妃的手动弹不了,两眼怒视幕提,但也断是不敢再对她说出下等奴婢这样的话。
后宫里一直悄悄流传着一件事,满宫里都是知道的。那时皇上刚登基,身边带着一名貌美女子近身随侍。
那女子行为举止越了婢女的身份,老祖宗的规矩奴婢不得正视主子,可那女子的头却不曾低过。幕提身份很是模糊。
而皇帝却熟视无睹,终于有一天有名妃子瞧幕提很是不顺眼,有次特地拿了滚烫的茶水泼她的手。
那宠姬被她当场拧断手腕。
拧断手腕何等大事,本以为皇上会龙颜大怒,却传出来,他只是淡淡说了句,“既然手都废了,挪去冷宫吧。”
那妃子,是当朝御史大夫的长女。御史大夫也不曾上奏,可怜夫人以泪洗面。
百里宸妃的手被控制着,那镶翠玉玛瑙的金色护甲熠熠生辉在空气中再也无力挥舞,她像只被束住爪子的野猫。“幕姑娘,我教训下人干你何事?”
“这里是正乾宫。”幕提只是重复了这句。
皇后没料到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本想借宸妃的手教导教导这女人。没想到皇上的近身宫女幕提平时素来不理后宫的琐事,这次居然会插手。
“宸妃这次是失了分寸了,”皇后终于摆出皇后该有的样子,也暗示幕提失了分寸。
“放开本宫!”她用力挣脱幕提的禁锢,幕提也不与她纠缠。
幕提:“请皇后恕罪,幕提失礼了。”
皇后:“起来吧,无碍。”一位皇后身边的一位大宫女马上上前恭敬地把幕提扶起来。
幕提转身对祁婳说:“请姑娘勿要介意,是幕提安排不周。”她向祁婳也行礼致歉,皇后见此对祁婳不得不多留了个心,“现皇上歇下了,还请姑娘移步…”
“砰!”忽闻一声巨响!众人往后看去,宫门乍开!
这是…
皇后和百里宸妃同时转身,方想启足进去。却听见幕提对身边这名女子说:“皇上宣白姑娘进殿。”
什么?百里宸妃脑中一遍又一遍回忆起祁婳方才说的话,你要介怀的不是她来不来,而是皇上见不见。
皇上真的见她。宸妃回头平静地看着祁婳,祁婳自然地对上她的眼睛。很好,冒出来这么一个人,这下后宫会有趣很多。
为什么是她?
淳于皇后内心还是很是有一口气不服,可幕提嘴里说出的话就是皇帝的意思,可是未曾有人来宣,她又如何知晓?可终究还是笑了笑:“既然皇上宣,你快些进去吧。”
她还是维持着脸上中规中矩的笑容。
总有人被许多飘渺的东西所束缚,被财权,地位,脸面,情欲,绑捆着喜怒哀乐。
云淡风轻一点,又有何不好呢?她简单行礼便拾级而上。又不曾想到自己不久之后又将如何为其所歇斯底里。
万事还是不要说的太早了,才好。
才至门口,准备步入殿中,有一名穿着紫绡翠纹裙的淡妆女子上前来。
“姑娘,进殿前奴婢华收为您解下大氅。”说着她便伸手为祁婳脱下了大氅,递与一旁的侍女。然后又从容地抬手正了正祁婳发上的步摇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