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了一场大雨，夜幕中大雨轰轰烈烈，来得快去的也快，清晨炊烟未起之时，边郊的一片长原迅猛地踩过一群黑马。

“嘚嘚嘚嘚…”

马蹄猛地一踩，祁婳的头磕在板子上。她睁开眼睛，头晕目眩地，发现自己身处一辆马车里，马车以急速前行，晃得她疲乏。

她没有声张，天光未开，云影浮沉，车内昏暗。

她小心挪了挪身子，歪了歪头悄悄地透过马车摇动小窗帘子掀动的小许空隙往外探看。

黑衣黑马几人紧紧跟在车子附近，马蹄声和车轱辘声交响不断。

祁婳回头打量了一下车子，发现里面竟然有个人！祁婳吓了一跳。

他闭目倚着车壁，缩在角落里，是那个男孩。衣服划破了很多口子，隐隐蘸着干枯的血迹，也看不大清。他怎么会跟自己同在一起？监视自己么？

“别看，小心我剐了你的眼睛。”那人一动不动却忽然冒出这么一句，就好像不是他说的一样。祁婳很疑惑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在打量他。

“你不敢。没有他们的同意你怎敢轻易动我？”虽然现在为他人牢中物，不知道为什么祁婳就是不怕他。

竹枝扫在马车一面，通过小窗抖了进几片青竹叶来。

那人忽然睁开眼睛，“别太自以为是，有什么不敢，你以为我怕死吗？”

祁婳看着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怕死？看他话里的意思是她现在很重要么，伤了自己性命不保么。

“我也不怕死。”祁婳不想激他，只想多套些他的话。

“你现在还死不了。”祁婳忽然觉得他的语气有点像彧帝。

“你们是什么人？这是要做什么？”

可那人却看着一处不再说话了。祁婳感觉危机四伏，不知道这马车将会把自己带去哪里，一切都得靠自己。

这个年纪虽小，杀人却眼都不眨。不知他手上有多少条性命了。击毙他未必不是没有可能只是全身而退倒是难了…

祁婳正思索着法子应对现在的我情形，却见他伸出了满是粗茧的手。他翻开祁婳脚边的一片竹叶子，有条青虫。

他捻起虫子，然后拉开怀襟，竟有只鸟儿…他小心翼翼地把那鸟儿拿出来，把虫子喂到鸟儿嘴里。

“哪里来的小鸟？”

他手上的血迹沾到了鸟的羽毛，看了祁婳一眼，扭过头继续睡觉。

这一幕倒是让祁婳内心很不是滋味，对自己方才的狠辣心思很是羞愧。

她略有心疼地看着这个孩子，估摸着十二三岁的模样。这么小的一个孩子，怎么变成如此一个杀人机器？

本是天真浪漫追风追蝶的时刻却杀人如麻。祁婳有些难过。

那小孩以往与他人并骑，现与祁婳共处于一车。也是，顺便可以监视祁婳的一举一动岂不快哉。

人马疾奔，眼见着前面是一片竹林。

“彧国的追兵未免太弱了。”大胡子的那个男人骑着快马，略有疑惑地说，“虽然死了三个，还是有点不对劲。”

旁边远远的一个人狠狠甩了马鞭，“他娘的，说来就气，我们几人出马居然还死了三个。”

“这有什么？这么多年也没有哪次死了这么多。齐聿也算是有点人。”

“多少年没有这么一起干了！上次还是那个白祁男人，”一个声音响起，祁婳听到白祁二字眼神变得凌冽，“可惜还是被他逃回白祁那鬼地方，为了破那些阵障，死了一半的人。”

白祁祁域的阵是始帝白邝所布，岂是外人能轻易破得了的？祁婳露出不屑的表情。

“还是小心些，前面几公里就是青林湾，一片幽林小心行事。”大胡子还是心存疑虑。

一片幽林，看来在那里是一个有机会逃出去的地方。

如果那片竹林还很密集，趁现在天光微亮，未必没有逃走的可能祁婳看了看绑着自己手脚的绳子，车子里还有一个人呢，要出去非得解决掉这个问题。

杀了他么？若放在一开始她会，会毫不犹豫。可是想到他怀里的那只鸟，祁婳犹豫了，她下不去手…

“我们拿到人就快马加鞭，除非齐聿有先知的本事。”

…

十里长林，竹影幽风。

“你年纪这么小，怎么会跟他们做种活干？”祁婳拿起一根竹枝，一下一下地晃着。他应该也是有不为人知的经历吧。

“不干活，吃什么？”

祁婳：“你父母呢？”

“死了。”他看似不屑一顾地说。

祁婳却心生怜惜。这世界遍地棺材，他这么小一个人姓名都难保如何再求什么真善美呢？

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别跟他们打打杀杀了，保不齐哪天性命就没了。”

“你以为我想走就能走么？他们会追到天涯海角的。”

没有想过就不会这样回答她了，看来他还是不想这样过一生的。“若是他们都不存在了呢？”

他似乎觉得祁婳很可笑，“不存在？你知道这个组织为谁做事？背后靠山大着呢。”

“当今数彧国为大，若是靠山大，难不成他们为彧国所属？”

“明面上是彧国灭了北冀，可是百越有百越巫术，西朔太子也不是一个省事的，你觉得天下就被彧国给这么定了？你想事情未免太天真。”这个人说话毫不留情。

“你！”本来也只是想套他的话，没想到反过来倒是被一个比自己小这么多岁的让人鄙视，祁婳心里很是郁闷。

她不想理他。

一片潮湿，青苔漫上竹节，竹叶堆积成毯，竹叶遮天蔽日。

似乎有一阵风声。忽然一片叶子如刀刃一样袭来，直冲大胡子面门。

他灵活迅速的附身贴住马背，躲了这致命一击。而后面的人避之不及脸上被划出一道血痕。

“有人！”马背上的人立马喝住正在奔走的马，“快！布阵！”祁婳听到变动立马抬头看了看眼前人，那小孩也忽然睁开双眼，两个人各怀心思对视，充满敌意。

那群人马迅速围着车子摆阵，马匹似乎感觉到危险气息，慌张不停，马蹄声让剑拔弩张的整个气氛变得更加紧张。

“你安分点。”他冲着祁婳说话的语气像是个大人。说完他掀起帘子往外看了看情形，临危不惧。

祁婳捏紧袖子里的银蛇，她杀心已定，若有必要她不能手软！

自己身上牵连的人事太多，不可能因为一丝莫名其妙的怜悯之心而把自己的生命赌在这刀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