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婳:“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何必?中书令两代重臣,还是夙微大人家父,这背后没这么简单吧?”
华收没有抬头,“你别怨我,我知道就算是你杀了夙大人,他也不会动你的。”
莫名说出的这两句话让祁婳陷入沉思,面前这个人穿着明黄,但是她却只看到一身玄黑。黑得她一点一看不清。
“揣测圣意,你好本事!”齐聿走回座位坐下。
华收,你真的了解这个人么?你确定他真的这么把我放在心上么?
你说的这句话是基于自己对于他一统天下的用处,还是什么呢?
想到这里祁婳不禁自问,自己又希望是什么?
幕提惊讶地问道:“华收,朝夕相处这么多年我是错看你了!你是谁的人?”
不惊讶幕提会不顾身份在这种场合斥责她,华收挺起腰板,决然地对幕提说:“幕姐姐,对不起。你誓死效忠的人,我恨之入骨。”
真的恨之入骨啊!因为他,都是因为他!让自己苦恋的人几乎永远离开了自己!
夺走本属于他的皇位,杀害他的母亲,夺走了属于他的一切!眼前这个人,她能不恨么?
祁婳接过采青手中的盒子,拿出红枫叶,“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叶子上写着的诗,“祀宫枫树多植,枫叶常被风吹到通往宫外的环宫河中。华收,是你的情谊让你走到如今这个局面,也是你的情谊害了你。”
雨还是淅淅沥沥地下着,地上积着很多积水,雨水哗哗啦啦地扑打在地上、树上、叶子上,华收在叶子上仿佛看到了昔日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那个对他笑的少年……
那时候她还是京都第一武馆的大小姐,月亮被乌云遮蔽,那个夜晚是那么的黑暗,又是那么的洪亮。
一个晚上时间她家人上下几十人全被刺杀!倒在血泊里的侍女眼睛还在往她这处看,她到现在还记得那个留下血泪的眼神,告诉她快点跑!跑?跑去哪?
她很冷静,面对缓缓逼近的大刀,没有显露出丝毫畏惧。
是他突然出现,把那些贼人的手全部砍下,祈婳听到男人痛苦的声音,很血腥,华收却从血腥味中闻道了希望……
后来幕提才赶来找到她……从那时候开始,谁是主,谁是敌,已经很清楚了。
整个祀宫除了宫人走路踩水溅出的水花声,静谧得让人觉得这些密密麻一动不动的宫姬、侍卫仿佛只是幻象。
“一切都是因为你!”华收冲着齐聿大喊。华收歇斯底里地哭出了声音,祁婳静静坐在一旁看着,心里没有丝毫动容。
幕提隐忍这什么,面无表情地说:“掌嘴!”
“是。”紧接着就有一群人快速上前,两人驾着华收的身体,一人一下两下地扇打她!尽管嘴角已经被打出了血迹,华收还是丝毫不发出声音。
“好一个有骨气的奴婢。”宸妃抚了抚袖口的褶皱,说道。
彧帝现在心里在想什么呢?侍奉自己这么多年的人居然心存异心,能在彧帝眼皮子底下伪装这么久,华收也不简单啊。
齐聿:“很好。”
幕提赶紧跪下,“请皇上降罪。”其实这么多年,在齐聿面前,幕提帮华收掩饰很多。
一些前后不一致的说法,一些古怪的行径,她不是不知道华收有问题,她一直觉得华收只是有难处,但终究没想到她会背叛。
齐聿没说话,幕提就这么跪着。
华收此时瘫坐在地上,脸上红彤彤两片,瞒不住了,瞒不住了啊。
这个女人,一出现她就知道会走到现在的地步,“是!我乐意。”
“你以为在为他好,其实只不过一直被他利用罢了,”幕提可怜地看着眼前这个可怜人,“你自己也知道的,他不可能爱你,却一直心甘情愿。大好芳华,不可惜么?”
大好年华,不可惜么?
华收迎视齐聿,终于有一次,他愿意看她的眼睛这么久,这么久,这么久,久到她仿佛看到春华秋实……
“皇上,你别怪我,我从来没想害你……他要我做我便做了……”一直以来,她得到的,永远是无视,她像一个插满花的花瓶,他要看也只看得见幕提,哪里轮到她呢?
幕提是菊,她只是枝芍药。
毫无疑问,证据确凿就是华收。这么多年的潜伏和伪装,耗尽了她最美好的年华。最后等待她的也只能是一条白绫罢了。
皇后和宸妃显然没料到还有这么一出,自祁婳从外面走进来之后,她们再不敢多有置喙。
齐聿却也没有因此忽视她们,皇后宸妃各禁足三个月,不昭不得踏出宫门。这下祁婳清静了。
雨水在宫殿飞檐下滴成一面珠帘,珠子越来越少,渐渐地到最后只有几滴挂在瓦片上的珍珠。
皇后走了,宸妃走了,偌大的华盖也走了,整座祀宫终于恢复之前黎明破晓之前的平静。
祁婳伸出手想借住看似快要滴下来的水滴,洁白的手掌在空中一直等着,华贵的护甲告诉她此时背后是谁。
她说他只是想利用她,而自己何尝又不是?空气清新,有木叶的清香,祁婳闭着眼睛深吸几口,手掌还是感觉不到水滴的清凉。
罢了罢了,她终于把手放下,谁料她才放下,“嗒!”的一声,水滴滴落下来,擦过她的手指,落到石阶上,与积水融为一体。
祁婳愣住了。
“耐心。”磁性的声音从祁婳的背后传过来,他什么时候走到她这里的?
祁婳回头,只见彧帝一身明华走到她的身边,然后抬起修长的手掌,等待下一滴水滴的接触。
“等水滴一样,其他事情也一样,耐心。朕,从来不急。该来的,迟早会来,”齐聿转头看祁婳,“是朕的,也跑不掉。”
“彧帝是没看到,或许是本宫等太久了,累了。”
“所以轻言放弃,你等不到。”
“这么快,彧帝处理好她的事情了?”祁婳不想跟他深究这件事。
齐聿冷哼一声:“齐戟都去西朔做质了,还不安分。”
祁婳叹了口气,终究是个痴情女子啊。自己不会做第二个华收,祁婳这样告诫自己。
或许华收觉得值得,而她不允许自己这样做。齐聿,这些年把夜庄几人收纳得服服贴贴的,他的手段该是比齐戟有过之而无不及。
祁婳:“也是个痴情女子,为了自己爱的人竟敢铤而走险。”
“幕提心中有疑问。”祁婳左边传来幕提的声音。
祁婳无奈地回想起之前,“你觉得我怎么会知道我在西朔时,彧国还有一位祀宫存在?她多次暗中调拨……”
祁婳顿了顿,调拨什么呢?调拨她跟齐聿的关系的么?“前一天晚上,其实她跟我在一起,以为我不知道她跟踪我。若不是华收言语中威胁,采青怎会自寻死路?”
幕提:“是幕提用人不忠。”
祈婳:“只是,若不是本宫发现华收不对劲,皇上打算怎么了结这件事?”
齐聿冷冷地说:“你就是一清二白么?”
这一问,到让祈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然后听到他转身离去。
雨,还在下。
夜雨不知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