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去偏殿就寝。”
许久后,祁婳只听到他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就是他远去的脚步声。
而那脚步声却忽然戛然而止。
祁婳转身,透过黄色的薄纱,看到他蹲在那碎裂的花瓶旁边,正在一块一块把那些小碎片捡起,放到地毯上的另一个宽口花瓶中。
然后他把那几只青梅枝和枫叶枝捏着花茎挑起来,两指勾起那装着碎片花瓶,往偏殿走去。
她挪了挪身体,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他的床榻确实是比她的更舒服……
可是今夜真的要在这里睡么?祁婳忽然觉得不可思议。可是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也就罢了。
祁婳躺正,看了看自己微红的右手,深呼了一口气。她刚刚居然打了他……
祁婳看着空荡荡的寝殿,想起方才发生的事,祁婳忽然觉得自己太过冲动。
本是想要他对自己有点好感的,方才那么好的机会,自己却好死不死竟然冲动打了他……
祁婳后知后觉,捏紧着拳头,恨不得立刻掐死自己。
龙涎香悠悠流进祁婳躺着的床底,从床底浮上来,最终,午夜漂浮在幽香之上,祁婳漂浮在午夜之上,仿佛听到了谁来了又走的声音。
第二日
信宫的宫人们陆陆续续踏入,开始准备一早的种种事宜。
他们小心翼翼,一位面容清丽的御前侍女走到龙床前,正要像往常那样叫醒她尊敬的皇上。她却发现床榻上躺着的不是那张熟悉的脸,竟然是……是祀宫娘娘!
她心里震惊,转身看着幕提悠哉悠哉地准备着便服,她也不多说什么,走过去拉幕提的手腕把她拉到床榻前。
……
幕提也是十分震惊,她也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躺在这张床上。
他到底怎么回事?一出比一出精彩,这次都睡到信宫来了。
幕提转身往偏殿走,对跟在身边的侍女说:“渠千,你去叫人另外再准备一架帝辇。”
“是,”渠千答应道,想了想又问:“那祀宫娘娘怎么吧?”
幕提头也不回地说:“让娘娘先睡着,等下让皇上自己看着办!”
“哦哦。”渠千瞧势头不对,不敢再问。
当幕提走到偏殿,发现齐聿早已醒来,正静静地坐在榻上。
“皇上,洗漱水准备好了,”幕提说,“娘娘还在睡着。”
“嗯。”齐聿淡淡应了一声,掀开被子走去洗漱。
“上次皇上在祀宫过夜,宫里的流言是压住了,如今祀宫娘娘在信宫睡过,前朝几个老臣嘴巴向来闲不住,这怕是麻烦了,”幕提担忧地小声说,“皇上怎么能如此纵意。”
“前朝那几个老东西,不理也罢,还能奈朕何。”齐聿还是那样目中无人,“识趣的话,规规矩矩替朕再好好办两年事,不识趣朕直接叫他回去做种田翁。”
“祀宫是神职,管着祭祀,老百姓向来不愿意看到这样……”
“当皇权达到顶峰,太平盛世之下,百姓安居乐业,不会说什么,也不敢说什么。”齐聿冷冷地说。
“是,”幕提答应道,“幕提不该多话。”
幕提看到榻旁的桌子上摆着一个花瓶,青红交错,这么新奇的搭配,昨日是没有的。
齐聿洗漱完,下人们进进出出,那么大的声音祁婳确实没醒的,只看见她往里翻了个身。
地毯上的小花瓶碎片已经被清扫干净,齐聿走到床前,她却丝毫没有反应。
“起来。”齐聿冷冷地说。
许是经过了昨夜发生的事,掌掴他祁婳心虚,这一声祁婳竟然立刻醒了。
她起来洗漱完毕,早膳已经摆好在餐桌上了。祁婳走过去,正好看到幕提端进来一个花瓶,插着梅和枫叶的花瓶,祁婳瞥了一眼齐聿,若无其事地在他前面坐好。
齐聿喝着清粥,祁婳却不动筷,正襟危坐地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齐聿。
齐聿瞧她这个样子,继续吃了两口,说道:“你今日倒是懂规矩。”
“本宫可记得上次不懂规矩的教训,不得与皇上共用膳,这次就不劳您提醒了。”虽然上次被茶水烫到了手她还记得,可今日是他生辰,她就不作妖了。
“用一些吧,”齐聿眸里带笑地说,“身为祀宫,朕的床你都上了,还顾这点规矩做什么?”
她愿意么?分明是他不让她走的!
祁婳扫了一眼旁边的人,幕提若无其事装作什么也没听见,姜公公压低着头看着地面。
他这个人说话也是颇有帝王的气魄,说话随心所欲,全然无视身边的侍从。或者说,以他到达的高度根本不在意这些东西,在他看来不过饿了即食倦了即睡,是寻常。
可身为女子的祁婳做不到心平气和,刚想发作,想来又不脱,昨夜的冲动今日可不能再犯。
她脱下护甲,“既然皇上都发话了,本宫就从命了。”祁婳拿起筷子,丝毫不拘束地吃起来。
御膳房的吃食,定然是上乘,不吃白不吃。
用完早膳,祁婳才要告退,却听见齐聿看了看某处,然后吩咐道:“你们先退下,。”
众人才退下,一个黑影落在祁婳等人面前。是昨夜那个老人!
祁婳往后退避一步,警惕地看着他。
却看到齐聿忽然双手作辑,弯腰拜于他,幕提则单膝跪地。
这……
“小提,免礼,”那老人手中的笛子挑起幕提的手臂,却置齐聿一边不顾,而齐聿也只维持着敬拜的姿势不动。
祁婳站在一旁,静静瞧着这一幕,心中万千不可思议。对这位老人十分好奇起来?能受得起齐聿一拜,还丝毫不给面子的人。
“谢师祖。”幕提说道,侧头看了眼齐聿,脸上挂着笑。
那老者这才转过头看向齐聿,说:“还不快起来,你现在是皇帝了,老夫可受不起你这礼。”
“谢师傅。”
果然,祁婳其实昨晚就有猜到他是这类人物。随意拜托禁卫军进到齐聿宫中,对齐聿不以为然的态度,除了齐聿的长辈不会有谁。
不过现在亲耳听见还是觉得有些惊讶,似乎手段一向高明果决的齐聿也颇有招架不住他的样子。
那老人走到旁边幕提方才呈上来的花瓶前说:“摆好起来了?昨夜摔了一地,现在倒是又生机勃勃了,老夫倒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这么插花。好看!不错不错!”
“晚辈谢过老人家夸奖。”祁婳切切地说。
这就是道破了,这花是祁婳送他的。齐聿心中掀起一点涟漪,心中的坚硬,似乎被软化了一角。
只见那老人转头看着祁婳说:“你这女娃子人长的漂亮,但是不会揣摩人的心思。他怎会喜欢这些花啊草啊的。”
齐聿看向祁婳,她似乎觉得有些尴尬,听到她应道了一声:“是。”
既然是长辈,祁婳也是尊重的。
“你既要送,就送些他真正想要的。”老人说。
那,什么是他想要的?
夜雨不知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