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雨下了许久也未见停,反而越发的瓢泼,那比珍珠还大的雨点砸在屋顶上,树干上,草地里,泥土里。
天也愈发昏暗,竟不比黑夜好多少,另一边的屋里,侍卫大都因为赶路疲累,此时已经有的昏昏欲睡,有的哈欠打得一个接一个的。
就连站在大殿门边的徐玉都有些困倦之意,他靠在门框上,双手环胸抱着,眼睛已经有些睁不开,头时不时点着,点一下他就睁眼站好寻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大殿正中的火堆烧得极旺,火光将大殿照的通明,犹如白昼一般。
而里面,原本四人如今只剩下两人,金九倾坐的离火堆近了一些,而玉非诚依旧在之前的位置上闭目养神。
“四皇子可曾后悔?”两人沉默良久,终是金九倾不咸不淡地开口。
她就那般缩着身子坐在一旁,离那火堆只有几寸远,将身子蜷缩在黑色的狐裘里。
玉非诚听见她问话,紧闭的双眸微微抬起,瞳眸转至她所在的方向,只是那般淡淡地看了一眼,随即含笑,“何为后悔?我只知这一生若是不羁放纵一回,怕是难眠安稳。”
说着,他又闭了上双眼,将手往袖口里拢了拢,神色微含欢喜。
“难眠安稳?”金九倾默默念着这四个字,弯腰将头埋进臂弯中,低声呢喃。
时间过了许久,月已半露,雨虽是小了些,却也未停,而火堆里的木柴已经燃尽,只剩下一些火炭还在燃着,周边的灰烬被吹拂而来的冷风吹至一旁,地上的树叶和稻草也被吹得到处都是。
这时,闪着寒光的暗器飞掠而来,直逼金九倾的方向而去。
她猛地抬头,正要出手,那枚暗器却只是擦过她的耳际飞至身后的木柱之上,稳稳地钉进柱子里。
而耳边的一丝碎发也随风飘至地上,原来是被那暗器的锋刃所触而断。
金九倾起身至门口警惕地看向四周,只见徐玉依旧还在门边睡着,只不过已经是坐到地上了。
见四周并无可疑之人,才转身走到柱子旁,取下那枚暗器,拿出钉在暗器里的纸条,纸条有些被雨水打湿,看来应该是从破庙外面来的。
她小心地一点一点打开那纸条,直到纸条完全打开,只见上面写着,“请到一里外的树林里相见。”
看完后,将纸条扔进碳火里,将那枚五角形状的暗器收进手里,才转眼看了看玉非诚,却发现他依旧紧闭着眼,头歪至一边。
金九倾只觉得不太对劲,送信的人为什么选择这个时候,她走到玉非诚身边,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抬手摸了摸他的脉搏。
这一探之下,她脸上一惊,急忙跑到徐玉身边同样拿起他的手摸了摸,却发现两人都是中了迷药,昏睡不醒。
这说明来人是为了她而来,所以不愿意让人看见或者知晓。
她站起身,看了一眼天色,才抬脚步出了破庙,地上的泥水打湿了她的裙摆,头上还在下着雨,雨水落在发丝上,结成了一颗颗细小的水珠。
她走的极慢,步伐也不大,又因为小道泥泞不堪,甚是难走,走了有一刻钟才来到纸条上说的树林里。
站在树林里,她的神色复杂,眼神冷厉地扫过周围,除去耳边的“呼呼”风声,竟是没有别的声响,她缓慢地移步,脚踩在腐朽的树枝上,发出“咔嚓”断裂的声音。
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脚步轻移,直到走到树林深处,也未见有人,倒是林中浓雾弥漫,杂着细雨,让她有些看不清五步之外的景象。
就在这时,头顶上一声“咔嚓”树枝断裂的声响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就在抬头往上看时,却觉得后颈砸下一个凌厉的手刀,手刀落下,身体便跌落在地晕了过去。
……
……
“人呢?”破庙的大殿里,金铭霄站在一堆灰烬旁大吼一声,手里还拿着未燃尽的纸条一角,却只有两字:相见。
拿着残存纸条的手微微颤抖,手上的青筋也因为愤怒而变得犹如藤蔓般爆起。
一旁的金唯衍安静不语,但双眸间微澜,面上轻蔑一笑,随即扫过坐在地上的还昏睡不醒的玉非诚,眼底的笑意更深。
“想是圣女出去见见旧人,八弟缘何如此着急?”
“是你?”听到金唯衍开口,暴怒的金铭霄上前一步,抓起他的衣襟,怒目而视。
“八弟这话就不对了,刚刚我可是一直和你在一起呢!”金唯衍面上一笑,面对金铭霄的质问甚是平静。
金铭霄见他笑得得意,手里一紧,就差把他整个人提起来,却猛地想起什么,急忙放开手,朝着外面飞身离开。
见他消失在夜色细雨蒙蒙中,金唯衍理了理胸前的衣襟,弹了弹衣袍上的尘土,行云流水的动作让人一看,便知道是个极其爱整洁干净的人。
未了,面上的笑意更浓,直到后面屋子里的侍卫赶过来扶起徐玉和玉非诚时,他才敛下所有情绪,恢复平常。
“五殿下,这……”其中一名侍卫上前来请示。
“将他们扶到屋后与你们一起,好生照顾。”金唯衍说话间,眸中的寒光一闪,言毕,才回身往外走。
侍卫盯着那背影消失在破败的庙门外,才收回视线,微叹一声。
他叹这个高高在上的五殿下,他叹他那心里的孤独寂寞,更叹他的命运不济,虽是生在帝王之家,享受荣华富贵,却也难以守得一方安宁,自在逍遥。
直到夜半,徐玉与玉非诚才悠悠转醒,却也有些迷糊不清究竟发生了何事?
只是见到侍卫出出进进,慌里慌张的,甚至屋外雨停后,都是燃着的火把,将外面照的犹如白日一般。
“出了何事?”徐玉拉住一个正从门外进来的侍卫,皱眉问道。
“我也不知,但是殿下下令让我等将这破庙四周都燃起火把。”那侍卫也是一头雾水,不知其中之意,被徐玉这一问,自是低声下气地说起。
“殿下呢?”听他这一说,徐玉有些二丈摸不着头脑,又觉得自己有些有气无力的,“我这是怎么了?”
“徐副卫,你都昏睡许久了,殿下也不知去了哪里?大半夜还未回来。”那侍卫见徐玉起不来身,伸手扶了一下,让徐玉站起身来。
“这到底怎么回事?”徐玉听了那侍卫的话,摔开了他的手,揉了揉太阳穴,厉声喝道。
“这,小的也不知怎么回事?殿下回来时,圣女不见了,就连徐副卫你也昏迷不醒,五殿下也出去了,现下就剩我等在这破庙里了。”侍卫被他一喝,有些胆惧,低下了头,语气更是小心谨慎。
听了事情起因,徐玉心里也知道了大概,怕是有人迷晕了自己,然后掳走了金九倾,金铭霄回来后没见到人,自是生气,怕是已经出去寻人去了。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想通了事情的原尾,徐玉也冷静下来,侍卫走后,他看到一旁坐着的玉非诚,玉非诚已经醒来,坐在地上直直地发呆。
徐玉走出门去,找了人过来看护玉非诚,吩咐他们给玉非诚一些吃食和清水。
正当徐玉站在庙院里指挥着那些人有序不紊地做事时。
金铭霄从门外走了进来,只是身上都湿了,那靛蓝色的衣袍有些脏乱,两鬓边上的墨发贴在那阴沉的脸上,手里握着一支玉钗。
徐玉见到他这副模样,愣在原地不动,在看到他手里的那支玉钗时,更是心颤,徐玉认得那支玉钗,那是金九倾这几日一直戴在头上的。
“莫不是圣女遇到了危险?”徐玉呢喃,却也不敢多猜,立刻跟上金铭霄进了大殿里。
“殿下?”徐玉在他身后轻轻唤了一声,可金铭霄像是听不见一般,自顾自地走到之前金九倾坐的位置坐下。
将那支玉钗拿在手里细细地抚摸着,就好像在看心爱之物一般。
徐玉心里对自家主子的这副样子略略诧异,想起金铭霄一直以来对人都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除去那个人之外,好像并没有对其他这般在意过。
可现在,看到金铭霄显出与以往不同的面容,以及这几日他对金九倾所说所做的事情,徐玉心里怕是知道了些许。
只是徐玉也知道,这几日金九倾对自家殿下的态度是如何,只怕是流水有意落花无情罢了。
“唉!”徐玉轻叹一声,也只能站在不远处盯着金铭霄。
一直到天亮时分,金铭霄才起身,勉着精神劲让徐玉安排妥当出发,却在临出发之时,也没见到金唯衍的身影,徐玉不知该不该去和自家殿下禀报。
一来,他若是不报,此时出发,待被那五皇子知道,怕是自己脑袋要掉的。
可这二来,若是去报了,免不了要被金铭霄冷眼剜上几刀,还有可能被自家殿下呵斥,毕竟他一直都知道,这几位成年皇子当中,除去三皇子金致澜与自家主子有些交情外,其他几位都是与金铭霄的关系可不咋滴。
说白了,太子金隅和因为皇帝对金铭霄的偏爱,一直都对金铭霄有着浓浓的敌意,想方设法的想让金铭霄死。而金铭霄对金唯衍,那可是有着杀母之仇,所以两人关系表面上虽然看起来不咸不淡,但实则心里对金铭霄恨得咬牙切齿,可偏偏金景玉是个愣头青,时常往翊王府跑,让金唯衍有些顾虑。
是以一直都没有动手做出些什么事,但暗地里使的绊子却不少。
“徐副卫,动身了!”想得出神间,叫喊声将徐玉拉回来,朝着那边点头,“来了。”
徐玉小跑出去,金铭霄已经上了马,将手里的玉钗放进怀里,才拉起缰绳。
“殿下,五皇子他……”徐玉走到马下执手,微颤开口。
“你若是想等那便自己等。”
金铭霄眼神冰冷地扫过徐玉,语气更是冷漠威严,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森寒,让徐玉只觉得一颤,浑身上下犹坠寒潭。
话音落下,金铭霄便抬手示意后面的队伍跟上,拉紧缰绳,策马朝着晋城的方向走去,后面的马车囚车缓慢地跟着。
徐玉偷偷抹了一把冷汗,急忙上马跟上。
当他们走远以后,只见金唯衍站在破庙门外,一脸阴沉,嘴角还挂着一抹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