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大臣百官陆续前往明政殿,行过宽阔石板路,踏上高高的台阶,一步步,形色匆匆。
明政殿里,玉单临正襟危坐着看向殿前的大臣,扫视一圈。
“启禀陛下,臣有事要奏。”未等玉单临开口,站在第一排的何国公已然抬脚朝右一步,恭敬行礼才缓缓开口。
“何事?”玉单临冷声问道。
“臣请陛下赐免太傅,”何国公低头执手拜谒,沧声道。
“哦!国公如何此时此刻要替太傅请言?”玉单临眯着眼看向殿前的何国公,一脸不耐。
“陛下,臣以为太傅乃是三朝元老,早已不理朝事,所以还请陛下将太傅从天牢放出。”何国公依旧低着头,沉声说道。
“可太傅日前可是在朝堂之上胡言乱语,想来是受了谁的蛊惑,不如国公去将那蛊惑之人抓来,朕就把太傅放了。国公觉得可好?”
“这……”何国公一时哑言难尽,竟无言以对,愣在当场。
“陛下,臣觉得国公所言并无不可,太傅年老,常年不理政事,如今不过是一念之差而已,不若就将太傅放回府里颐养天年。”郑焸也从队列之中站出来,执手低头道。
玉单临看着何国公和郑焸,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笑意,随即身体前倾片刻,对着百官道,“还有谁是和国公、郑大人的想法一致的?”
殿下的众人互相对视一眼,又默默地收回自己的目光,片刻后,无人站出,正当玉单临以为没人时,却突见宋程站了出来,道,“陛下,请将太傅送回太傅府。”
沉静的声音响起,一直埋着头的国公和众人都是一惊,就连坐在龙椅之上的玉单临都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宋程。
此时,百官之间,昨夜聚于国公府的几人也不再沉默不言,都站了出来,同声道,“臣附议,请陛下赐免太傅。”
一连十几人都站在殿前为连太傅请言,这局面让玉单临险先殿前失仪,但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心中的怒火,冷眼扫过那些为连太傅辨言的人。
良久,玉单临才开口,有心无力道,“既如此,那就赐免太傅。”
他知道,自己今日若是不退一步,那些官员是不会轻易放弃,于是他只好暂时作罢,开口赐免了连太傅,随即便起身离开了明政殿。
“陛下英明。”众人纷纷跪地,同声道。
前方跪地的何国公不免伸手抹了一把额上的虚汗,胆颤心惊地站起身来,身旁的郑焸见何国公步履蹒跚,起身上前一步伸手扶住了他。
当众人纷纷起身步出明政殿后,却只见一内侍一路小跑,匆匆而来,直到何国公面前停下,缓了缓,才对何国公道,“国公大人,陛下命国公大人晚些时候去大牢迎接太傅回府。”
何国公听了内侍的话,心中的担忧也缓了几分,适才他还怕玉单临的话是因为众人的威逼才答应的,可现在玉单临又差了内侍前来回话,想来确实是想要将连太傅赐免回府。
“我知道了。”思前想后,何国公便对着前来传话的内侍回道,随即忙出宫回府。
……
大牢门外,何国公立于门前,待守卫将大门打开,何国公才和身后的郑焸一齐步入大牢。
牢门外,何国公站定,看向牢房里正背对着自己的连太傅,佝偻的背,让人突生一股沧桑之感。
“太傅,陛下已赦免您的罪,现下您可以回府了。”一旁的郑焽跨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开口。
却见连太傅并无动作,也无回应,郑焽又道,“太傅,国公来接您回府了。”
一旁的何国公心中一惊,忙大步上前走到连太傅的面前,只见连太傅耸拉这头,双手摊在大腿上。何国公面目一皱,心中暗叫不好,伸手将连太傅放平,这时,才上前来的郑焽也是怔愣在当场,被吓得不轻。
“这......”
连太傅此时已是面目暗青,唇色发黑,脖颈间一道淡淡的勒痕,何国公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探连太傅的颈间脉搏,发现连太傅已没了生存迹象。
郑焽胆颤地看着何国公,只听见何国公颤抖的声音响起,“已经没救了,让人收拾一下将太傅送回太傅府吧!”
“是。”郑焽虽怕,但此时此刻也极为心痛不已,三朝元老如今落得这么个下场,那么将来会不会就是自己也未可知,郑焽想着,退了出去叫人前来将连太傅的尸首用白布包裹着盖上,送回了太傅府里。
原本以为这一切并无人看见,谁知不过半个时辰,玉陵城里已是人尽皆知,议论纷纷,不少人替连太傅惋惜不已,都不免掩面而泣。
而太傅府里,太傅夫人却是个刚烈的女子,虽然已是年迈,但那股子烈性依旧不减当年,如今连太傅在大牢之中不明不白地丧命,她端坐在前厅之中,看着前来送尸的何国公和郑焽,面上凌厉,适才她得知消息时,已经命人将灵堂布置归整,将太傅的尸首放置灵堂之中。
而现在,是她需要问话的时候了,她道,“两位大人,先是有人来禀告陛下已经赦免了太傅的罪名,后又来人说是太傅已在大牢之中丧命,不知两位大人该给我一个什么样的解释才说的过去?”
“这……”下首的何国公不免有些困扰,说起来他也是不明真相的,如今只因为玉单临的一句话,就将他牵连进来。
“怎么?国公大人是无言可辨?还是与当今陛下一丘之貉?”太傅夫人沉声道,可这话一出,皆让下面的两人都有些惊到,先不说太傅夫人那刚烈的性子,只说她现下的话,要是被玉单临听到,恐怕这太傅府都要不复存在。
“老夫人,您这话说的可不太好。”一旁的郑焸艰难地开口,声音不大,却也不小,正好三人听到。
“不知郑大人觉得哪里不好?”太傅夫人幽幽开口,面沉如水,犹如一汪寒潭。
“老夫人,您这话要是让陛下听见了,恐有灾祸降临,虽然当今陛下得位不正,可……”话至一半,郑焸惊觉自己失言,连忙捂嘴,将后半部分的话语吐了下去,未了,有些惶恐地看了看一眼何国公,只见何国公一脸愁眉不展,郑焸只好低下头不再言语。
主座上的太傅夫人看着郑焸,脸上不免展露出一丝不悦,朝何国公道,“国公大人,如今这太傅府里除了我这老婆子外,男丁皆没,独子战死沙场,独孙落马而亡,如今仅剩的依靠也没了,陛下还想要什么?”
此话一出,何国公面有愧色,却又无能为力,只得低声一叹道,“老夫人节哀。”
“哼!节哀?你看看如今灵堂陈的尸体,那是中毒而亡。若是两位无法给我一个解释,这太傅府的大门也就别想跨出去了。”太傅夫人说着,起身由着婢女扶着走出前厅,只剩下何国公和郑焸两人坐在椅子上坐立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