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2章国破寒笳彻悲歌二(1 / 1)鸢沚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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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思虑再三,也许,所有所有的故事,都该从那个阴翳的战争开始写起。

徐国,庄公二十一年,榆林城。

那时的我还很年轻,徐国还在,太子也还在。

只是那时的我,未必见的有多成熟,我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也不知道别人的命运,我知道一个普通的人,一个普通的琴师,喜欢弹奏五弦的桐木琴。

而且我那时也不知道未来我会有这么多的经历,有时是欢愉的,有时是悲戚的,只是我都不敢去想。

自卫国发出战号,攻打徐国已有月余。太子伯符已经几日没休息好了,他是庄公的嫡长子,庄公病重,偏卫国攻打徐国,太子只得临时接政,九洲之内没有诸侯国愿意接济徐国,太子十分忧愁,可是,我只是一名琴师,我不能帮上什么忙。

太子站在皇宫的高台上,他的背影笔直却显得单薄,他有着剑眉英目,俊朗之资,时常一副心系百姓的忧仁神色。他既在俯瞰整座榆林城,又似在看着明月出神,我已弹完了好几首曲子,可他并未认真听,他的心事太重了。

“太子,我已经弹完了,夜色已深,您应该早些休息了”,我恭敬地说道,心下的确十分担心他。

他似乎已经回过神了,可他并没有回头,“子兮啊,以前我并未觉得,可现在,我站在这高台上,我感觉实在是太孤独了”,他孤寂的身影,在月色中显得分外单薄。

“上已无路,下又艰难,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和惶恐,世间真正温煦的美色,都熨帖着大地,潜伏在深谷,君临万物的高度,到头来只构成自我嘲弄。子兮,你说古今的圣人是如何在这样的境况之下求索的,你说他们的心境是透彻的薄凉,还是大彻大悟的悲壮?”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他,他见我只是沉默,便让我退下了,“罢了子兮,你先回去吧”。我只得收拾好随身的东西,退了出去,为我拿琴的童子跟在我的身后,我让他小声走路,木质的地板上,只有我们的脚步声悉悉索索。

我回过头时,只见太子孤零零的身子伫立在高台之上,我们是从小到大的好友,可如今他的痛苦与忧愁,我无能为力。

回到我的宅邸时,已是深夜了,我的仆从松墨已经候迎在了大门前,他是一位比我年长的仆人,十分纯善,外表虽粗鄙,却心细如针,他对我很忠心,同时他也是宅中唯一能识乐理之人。

他见我回来了,恭敬地为我行礼,“琴师,您回来了,已为您备好了热水,请您先歇息。”

“嗯,很好”,我淡淡地应答着。

看他迟迟为走,似乎还有话说,“琴师,太子向您透露过,有诸侯愿意救我们徐国吗?”

我摇了摇头,“国家大事,我不能过问,但徐国一定能渡过这次危机的,其他的,你们不用担心。”

他点点头,退了下去,我走进屋内,将琴拿出来,用丝帕轻轻的擦拭,窗外下起了雨,这个时节,就是这样,连绵不绝的雨,夜里下,白日里又放晴,就像徐国的运势,时好时坏的。

那时的我,固执地以为一切都不是最坏的情况,我以为我们会渡过这次劫难,只是,谁又能预想这些世事呢。

一夜难眠,天刚微亮,我便醒了,我出了房门,院子里仆人们早早地开始劳作了,他们见我出来,恭敬地为我行礼,我略微颔首算是回应他们,我每日都会固定练琴,我练琴的地方是家里的一座木质亭子。

亭子不是很大,却小巧别致,亭子旁边是半亩方塘,塘中种有少许睡莲,晨光熹微之中,睡莲半开半放娇妍万分。亭子内有块奇石雕刻而成的石桌,看似浑然天成教人称奇,凳椅是藤制的,亭子里摆列了许多士人的题词,朝中但凡有兴趣的贵族,都来我的亭子听过我弹奏,不过来我这听得最多的人,还是太子伯符,还有……公主姝月。

公主嬴姝月,是徐国王君庄公的嫡女,是徐国最尊贵的公主,她是太子伯符与公子叔由的妹妹,她和太子最为亲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也曾向我师傅学琴,可她学得不好但她很会听鉴,后来她学会了吹笛,便一发不可收拾,常常以笛为我伴奏。

我练琴约摸一个时辰了,门前有声音,松墨走上亭子告诉我,公主来了,我抬头时,姝月已经进了院门。

“子兮,连你也躲在家里,王兄因国事一直没时间理我,我都快烦闷死了”,她站在亭子外,早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她的脸庞上,使她显得明艳动人,她说话时声音就像黄鹂鸟一般悦耳好听,她笑起来,有一弯雪白色的月牙,脸上荡漾出天山下第一丝融化的春水一般的美好。

我放下桐木琴琴,对着她恭敬行礼,她让我别行礼了,可我觉得礼在内心,万事万物都遵循固有的礼,我不能疏忽了,就像师傅生前一直教导的那样。

“公主,您应该好好的待在宫里,您不应该偷偷出来的,这样有失礼数。”我淡淡地对她说话,拨弦手却已停了下来。

“连你也变成了这样,一定要这么说话吗?”姝月有些恼怒了,略带嗔怒地坐在我旁边的藤椅上,似乎在与我置气。

“王兄近日为国事操劳,我自是很担心她,可是……你们一个个都不理我,我真的快要在王宫里待得发霉了”。

我知道这并非她的本意,“公主,你别生气了,我为您弹首曲子吧”,说完,我便自顾地弹了起来,弹完一曲,松墨来到亭子前,告诉我该用早膳了,我便邀姝月一起,她莫名的怒火,似乎又莫名的消了。

早膳很是简单,一盘子是淬火清炒的嫩香藕片,一盘子却是小火化糖速裹的糖芋头。手边不远处一叠小蒸笼屉里放着刚蒸好的荤糖浑圆带褶大包子,两只精致掐丝描边素白玉碗里盛着热腾腾的金米白玉软粥。

吃食虽素简,但却教人开胃,公主也吃了许多,待吃饱了早饭,公主便全然忘记了刚才置气之事,她这人也奇妙。

她在我的宅邸待了半日,便要回宫去了,我到院门送着她出去,她披着白荷色的雪貂皮毛斗篷,在和熙的阳光里,如一朵绽放的白莲。她的身姿虽娇小,却摇步轻快如莺,眉目如秋水般静美,眼似繁星,让人能从她的眼神中看见北辰的光芒。

这样的她,这样美好的模样,在我的记忆里一直都很真切,以至于日后每每想到这里,我的心下都会涌起兴奋的暖意。

姝月虽是公主,可她不却似一般的女子,她喜欢骑着高头大马,身着窄袖轻便的胡服一路策马急风骏驰。她老是说,有朝一日,一定要我和太子一起陪她,在榆林城郊宽阔的平川上骑马,我说,一定会有机会的,可我没想到,再也没有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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