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林城郊外,二十里处,卫国军队已驻扎,可更加噩耗的是,齐国公子姜服率了八千精兵前来入盟。
在徐国如此紧急的情况下,齐国的到来无疑是让徐国处境雪上加霜的,更何况,齐国与卫国有联姻之亲宜。徐国,被诸国冷漠抛弃了,诸侯征伐,弱国自然不会得好下场。
只是,徐国先祖若木受封与夏王,先君骆王西讨济于河,虽徐国生于淮夷,但受礼乐教化多年,曾经殊荣今日竟全然化为悲凉。
卫国营帐内,卫景公姬子胤,正在翻看徐国的地图,马上卫军就要入榆林城了,但他不能有一丝松懈。他幼年在徐国做过质子,那时他和徐国的王子、公主一起玩耍,在这里他生活了许多年,对榆林城,他还是有些熟悉的。
子胤是当初卫国的世子,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被送来徐国做质子,但当初徐卫两国国力不相上下,就算派质子来徐国,子胤的父王完全可以派其他王子,但还是让他来了徐国。
在徐国的日子里,我们待他很好,至少从不会差。可是,他在回到卫国后,竟然为徐国带来了兵灾国祸。
侍卫上前有事奏报,说齐国的公子服前来,带了八千精兵,要加盟卫军,没一会儿,齐国公子服进了卫王的营帐,那人向卫景公行例礼,“拜见王上,本公子前来加盟卫军,您不介意吧?”
公子服说话的语气中,并没有太多的对子胤的尊重,相反显得有些轻浮,他的心下想的是,我与你是表兄弟,齐王是你舅父,再怎么,你也不能驳了我的脸面。
子胤还没有让他落座,他便已经随意地坐在席子上了,用他那玩世不恭的眼色轻蔑地看向子胤。
听完齐国公子服的话,卫景公子胤,并未马上回答他,子胤的近身侍卫韩奎听完公子服的话,心中十分愤闷不平,好好的,卫国对徐国出兵,眼看就要攻下徐国都城榆林城了,齐国突然加盟卫军,白占卫国的便宜,当他听闻公子服说,收下榆林城后,齐卫两国平分徐国的国土,他更难耐了。
他怒对公子服,“服公子,您太过分了,眼看要攻下榆林城,您白占卫国的便宜,还要平分战后获得的徐国土地,实在是……”
公子服极不耐烦,“你算什么东西,我与你家王上对话,有你说话的份吗!”
韩奎无力回话,虽憋着一口怒气,但他不能惹怒公子服,子胤见此情形,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波澜,便让韩奎先行退下,“韩卿且先退下,赞吩咐下去择日围城破城之事”。
韩奎看向子胤,分明是眼下不服,但不得不遵从命令,他狠狠地瞪向公子服,随即便退了出去。
待韩奎退下了,子胤便淡淡地说道,“服公子,您有什么理由让我一定会同你,同齐国合作?”
公子服冷笑,“第一,我作为齐国的公子,我需要建立军功,巩固我在齐国的地位,第二,和齐国合作,无疑向东洲诸国宣告,齐卫是盟友,对卫国百利无一害。”
“你的父王,齐国王君是我的舅父,只要他在位一日,齐卫便一直是盟友”,子胤沉稳地说着,似乎对公子服的理由没有多心动。
“我的表弟,你觉得我父王还能在位多久,我想,你是该与我这个多年不曾往来的表哥好好熟络一下关系了”,公子服这话说得不错,子胤向来与齐国的公子们往来极少,说是舅父齐王的庇荫,不过是舅父看在母亲的面上而已。
景公子胤听完,没急着回答他,似若有所思,约莫一会儿,他说道,“我可以同意你的要求,不过,入了榆林城,你,以及齐军要听从我的意旨。”子胤心下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公子服没有回答景公子胤,转身走出了营帐,景公子胤看着他转身出去,手心紧握,若有所思,齐国的确是卫国不能失去倚靠。
子胤从来不愿意受到别人的威胁,更不愿意让自己吃亏,对于同公子服的协议,他并没有当一回事,可是他没有料到,公子服是一个噬杀冷血的人,是一只贪图权利与土地的恶兽。
十日后。
齐卫联军终是攻破了榆林城,榆林城徐王宫。
我身着素白麻服,匆匆入了王宫,我们的王上,徐国庄公前几天薨世了,太子几欲崩溃,但他必须尽快收起悲伤,他要揽起徐国的重担,他要带领徐国走出危机,他穿着期功之服,接连几日处理朝政,他已瘦削得不成样子了。
我起初以为他是向往日那样,让我进宫为他奏琴,可是我想错了。
他在一堆奏折中难以分身,他知道我来了,还是对我强挤出笑颜,可是悲伤难掩,他的脸色因悲凄显得煞白,“子兮啊,你来了……”
我恭敬地行礼,“太子,您有什么是要吩咐我吗?”虽然知道此时的伯符已经亲政,名义上他还未正式登位,实际我应该称呼他为王上,只是我还该不了口。不过自然,他不会在意这些的。
他无力地坐在御榻上,身体瘦削得让我感觉他的座椅似乎并没有承重,他将手中的奏折合上,“子兮啊,徐国的大势已去,我终究是无力回天,齐卫联军攻打徐国,东洲诸侯又不愿援助我们,到了这个分上,我只求你,务必保护好我的妹妹,姝月公主,在榆林城被攻破时,请你务必要带她离开,让她好好活着,我知道,你们一直是很要好的……”
太子已近说不下去了,声音渐渐微弱,我大抵是知道如今的形势的,只是,我不知道这一天来得这么快,我看着太子紧缩的眉目,他明显很憔悴,很疲劳,我知道,他撑不住了,就像徐国如今撑不下去了一样。
“姝月生于娇贵,榆林城破后必然沦落为奴,所以请你一定要照顾好她,我只有这一个亲亲的妹子,我自然放不下她,至于叔由,他一定能冲出围城,我便不用管他了”。
听伯符这样说,他便是把一切都交代完了,只是,唯独不交代他自己的去除,我知道,他哪里也不会去,他必然会守着这座城直到最后一刻。
“子兮啊……”,太子终究是崩溃大哭了,他的压力,无奈一发子倾泻而出。
我上前去扶住他,他只是用他血红的眼眸看着我,口中有话,心中有事,却是宣泄不出,我知道他不想做亡国的君主。我仍然记得,年少时与他一起学习礼乐,他每每与我讲他的抱负,便是要成为一个仁政爱民的君主,他时常说,他想要“百姓安居,君臣和睦”。
我跪在他的面前,对他发誓,我一定会护公主周全。
他听罢,用衣袖轻轻揩去眼角的泪水,顿了片刻,终是对我点了点头,便示意我退下,我起身恭敬地退出了殿内,最后一次回头看向他,依旧是单薄的身影,孤寂而落寞,他看着我,目送我离开,仿佛从我身上看到了自由的光芒,那种可望而不可求的东西,他终是从来没有触及。
当我想着如何带公主出王宫时,齐卫大军攻破了榆林城,一切都太突然了,让人避而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