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夏南通过多年在侍酒之中结交的军营关系,拿到了参军的名帖,有了军中官爷的默许,崔妈妈并不能为难夏南,夏南签下了赎身契。
在离开红袖居的前一天,夏南见了冬荣,告诉她,他一定回功成回来的,到时候,他会在榆林城的近郊买下一座小院,种上红梅。
他会回来为她赎身,他会带她离开,就像含霜被她的情郎赎身,他们幸福地离开红袖居那样。
“雪的凛然冰洁,固然令我羡慕,可是,没有你在我身边与我共赏,我如何还愿意弹奏《白雪》,答应我,请你一定要回来接我”,冬荣对他说着,手指抚着琴弦,她不是舍不得他,她只是怕他像父母亲那样再也不会来接自己了。
冬荣为他讲明了,自己流落风尘,如今深陷红袖居,就算自己是曾官宦家的小姐,就算自己的父母亲还在,他们也不会来接自己,更不会来认回自己,她是流落风尘的女子,就算是清白的艺伎,父母亲也会当自己已经死了,她如今同夏南一样了,是无亲之人。所以,她只希望他不要忘记自己。
“不会的,我一定会回来接你的”,夏南郑重的对冬荣说道。
“好,我一直都相信你”。
那段时间,夏南对未来一片期许,他觉得就算命运折磨了他大半的时光,但他还是幸运的,因为他遇见了冬荣,并且有幸为她,为了他们的将来去博,去争取。
离开红袖居两年后,夏南从一名小小的士兵当上了前锋总领将,他回到榆林城的第一时间,便是来到红袖居,他用所有攒存的封赏月银为冬荣付了一半的赎身契钱。
冬荣有了一半自由之身,崔妈妈便不能让任何人赎买冬荣,冬荣只属夏南了。
“夏南,我就知道,我没有白白的等你,你会回来接我的”,说这些话的时候,冬荣把擦拭琴弦的丝帕轻轻放下,走向他,看着他的眼睛,给他一个深深地、寄托了所有依靠的拥抱。
“我会再离开几年,请等一等我,我会带你离开这里的,郊外的院子,我已相中一处,很安静,有青色的瓦片,雪白的墙,最重要的是,院子里有空地,可以种许多红梅,以后,那里就是我们的小院”,夏南伸手环抱住冬荣,对她郑重地说着。
“好……”冬荣回答他,“我一直都是信你的,你说什么都可以,我会等你,一直等你”。
送夏南离开那天,下了一场大雪,雪花随意飞扬,冬荣伸手接住,对着夏南说了许多话。
夏南对我说,他记不清冬荣说了哪些话了,但心下生了恐惧。
“我喜欢白雪,因为它的冰清玉洁,夏南,你是六月的艳阳,怎么办呢?冬夏如何能相共呢”
“冬雪夏阳,以后你我一起面对”,这是夏南对冬荣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一直都记得,她的目光里有被自己点燃的希望,期许,那种光芒足以让他用尽生命去争取。
“我会回来的,请相信我,冬荣”,他心里说着,他知道她一定能明白。
回到军营,夏南非常害怕时间,他要快,他必须要快点建立更大的军功,他的时间不多,如果他不能赶快为冬荣赎身,恐生变故。
可是上天偏偏要作弄他,回到军营后的那一年,徐卫频频交战,在一场战役中,他被俘虏了,他被关在卫国的军营里整整五年,五年后,徐国卫国达成议和,他被放回了徐国,可是已经物是人非了。
他在卫国监牢中的五年里,日日煎熬,他怕,怕冬荣等他等得焦虑了怕一切会变。每每看到从窗户外飘进了白雪,他都会想起冬荣,想起白墙根上的红梅,想起冬荣所奏弹的《白雪》。
日复一日的思念与孤独并不是最苦的,最苦的是,他怕冬荣担心她,他怕她一直等下去。
在监牢中,他用石头在墙上记录时间,那种暗无天日的等待,煎熬,真的快要使他崩溃了。
每每这个时候,他都会想起冬荣,想着她,便支撑着他活着,活着等待机会出去。
回到榆林城,一切都变了,红袖居还在,可是冬荣不在了。夏南在红袖居找了许久,半分冬荣留下的物件也没有,就像冬荣不曾存在过一样。
他问崔妈妈,为什么冬荣不在了。
崔妈妈告诉她,冬荣被一位来自帝都的富商赎买了回去,夏南震惊,他大声的质问崔妈妈,自己已经为冬荣付了一半的赎金,就不能再将冬荣赎卖给他人。
“你一去五年没有消息,传言你已战死,谁能料想到你如今还能回来,”崔妈妈抱怨道。
“可是,她说了会等我的……”
“等你!整整五年都没有你的消息,五年的时间对女人有多重要你不知道吗?你觉得冬荣她等得了吗?况且她若等你回来了,你如今的爵位低微,你如何能给她更好的生活!”
崔妈妈的话很真实,是啊,冬荣是那么完美,就算是做那些达官贵人的妾室,也好过与自己清贫度日。
虽然,夏南觉得她这样做不无不好,可是他唯一的期许与向往就这样破灭了,他真的很难受。
就像失去了一切一样。
那些时候,熟悉夏南的人都知道,他十分抑郁,沉默寡言,暴躁异常,稍有不甚,他便会与人大打出手。
谁也不敢接近他,都觉得他很可怕。
整个榆林城,唯一不怕他的只有一家卖蜜饯的小铺里的盲女。
“夏大人又买蜜饯?奴这便为您装好”,盲女为夏南用纸包好一袋蜜饯,她已经习惯了夏南来此购买。
夏南每隔几日便会去买蜜饯,他每次看到蜜饯,都会想起冬荣的样子,冬荣很喜欢喋喋不休的跟他说话,一边说还要一边吃零嘴,冬荣最喜欢吃的就是这家铺子的蜜饯。
蜜饯很甜,吃在嘴里能让人想起以前的美好,可夏南吃在嘴里只有苦涩。
“不曾想夏大人如此喜食甜食,今日奴便为您多包一些,过几日,奴便随弟弟去楚国了,夏大人若还要吃蜜饯可要另寻别处了”,盲女略表歉疚。
接过盲女递上来的蜜饯,夏南心下震撼,难道与冬荣相关的一切都要一点点被抹去吗?他这一生所在意的一切,师傅,冬荣,都离开他了,所以与他有关联的东西到最后都变得无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