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南并不是没有听过她弹琴，他为客人们侍酒时，听到她弹过，她虽然只是陪衬头牌艺伎含霜的小艺伎，但她依然弹奏得非常好。

寒来暑往，夏南和冬荣都长大了。

头牌艺伎含霜被意中的情郎赎了身，离开了红袖居，离开时，含霜对冬荣说，希望她能成为最有名的艺伎，这样她的家人就能来找她了，同时含霜还祝福冬荣，希望她能有自己的如意郎君，这样就可以离开红袖居了。

“霜姐姐，你闷闷不乐是因为舍不得冬荣吗？”冬荣问含霜。

含霜只是目光之中闪过一丝失意，随即苦笑，“是啊，姐姐舍不得冬荣儿”。

“冬荣，以后如果遇见对的人，就随他离开这红袖居吧，我们女人留在这个地方，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冬荣知道她的意思，随即攥着含霜的小指头，虽对她恋恋不舍但终究一别。

在含霜走后，冬荣于是成了红袖居最有名的艺伎，她擅鼓琴，那种曲高和寡的琴声，在徐国出了名，达官贵人们都愿意花钱来红袖居听她鼓琴。

而夏南，还只是一个卑贱的奴仆，除了异于常人的蛮力，夏南什么都没有。

夏南的力气异于常人，这样的天资吸引了护院总卫老高的注意。

“好家伙，气力着实过人！”

夏南挣扎着掰开老高的手臂，老高试他身手令夏南很是不爽。

看着夏南一身蛮劲，眼光恶狠狠的，仿佛像一直随时反弹起来咬人的小狼犬，老高满意极了。

“小鬼，做我的徒弟如何？我教你拳术剑法，凭你的资质，你会学得很好的”，老高蛮狠的去戳夏南的脑袋。

夏南很愤怒，用他的拳头，全力的打在老高的胸膛上，老高当时就很震撼。

这样冒犯老高，夏南以为自己会吃一顿痛打，只是没想到，他并没有打骂自己。

“你不打我？”夏南挣着圆圆的眼睛问他。

“受人欺辱自当报复，你做的很好，我为何要教训于你？”老高憨厚的笑着，“小鬼叫什么名字，做我的徒弟吧”。

从那一刻起，老高教会了夏南第一件事。

不过话未说完多久，老高迅速踹了夏南，夏南狠狠地跪倒在地上，还未等夏南反应过来，老高钝声大笑。

“好徒儿，哈哈哈”。

得到老高的培养，夏南的武艺长进很快，他时常能在与人争执时占据上风。

几年后，老高年纪大了，不愿久留红袖居，为了把更多的机会留给夏南，他便跟崔妈妈请辞，他要归乡去。

“师傅离去了，教徒儿如何是好”，夏南虽然平时话不多，也不会表现自己的情感，但他是真的从心底钦佩和尊敬老高。

“如果当初我从军入仕，求得功名，夏南你说，这样我会不会就能庇护到我那可怜的婆娘，你说如果她还在我会不会就有了孝顺的儿女，一辈子也就不会在这个地方呆着了，到头来孤苦伶仃……”

“师傅你……”

原来老高也是身世凄苦之人，他早年娶得良配，却因自己见不惯乡里世家恶霸欺辱乡邻，得罪了恶霸被酷吏治罪，他的良配在其逃罪离家期间不堪被恶霸欺辱，遂自尽而亡。

老高得知后急忙赶回家里，只看见亡妻遗骸，痛心疾首下他向县衙状告，却不想恶霸是世家贵胄衙吏开罪不得恶霸，便诬判老高杀妻。

走投无路的老高逃来榆林城，为了讨生活便一直做了红袖居的护院总卫，只是他不敢成家，一直就这样孤身一人。

“师傅留在榆林吧，就让我为你养老送终，你知道的，这么多年我早把你当做我的父亲了……”

“世人终须一别，夏南，这是我教你的最后一件事，以后不要挂念我这糟老头子，过好你自己的人生，娶个本分的妻子，然后养些乖巧健康的孩子……我走了，你回去吧”。

看着老高离开的背影，夏南内心很触动，许是他本就没有拥有的东西，所以，哪怕是失去一点点，他也会觉得难过。

这让他愈加将自己禁闭起来，他想，如果自己足够冷漠，会不会就习惯孤独了，会不会就不怕别离。

当夏南当上护院总卫的时候，他不用去干重活，有了更多的时间去看冬荣演奏，更多的时候，他只是手里握着剑，在人群背后，默默地看着冬荣。

“冬荣是那样的美丽，她琴声是那样地动人好听，她就是腊月里冰洁清莹的白雪，是暗香清新的红梅，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她的模样……”夏南对我说冬荣的时候眼睛里泛着光，脸上都是幸福的样子，全然忘却了身体上的疼痛。

虽然冬荣弹琴时，夏南只是在人群后面静静地看着，但他还是觉得满足。

夏南接着说，在一个飞雪连霜的腊月里，冬荣在院子里弹琴，那天没有别人，他听她独自为自己鼓琴，那是第一次冬荣为自己一个人鼓琴。

夏南清楚地记得，冬荣那天穿了绯红的衣裙，在白雪之中，万分动人，在院子靠墙的地方，红梅初绽，暗香阵阵袭来，那样的场面真的是白雪、红梅、暗香、佳人、琴声……

“如果以后我们会有一个小院，我想你能种上几枝红梅，这样在冬雪覆盖的时候，我就能在红梅的暗香中为你弹奏《白雪》了”，冬荣对他说道。

“你喜欢便好”，夏南只是木讷的回答她。

“真的吗？你真的愿意吗……”

冬荣的声音很温柔，在与夏南说话时，她总是看着他的眼睛，仿佛能在他的眼睛里看见珍贵的东西。

夏南依旧话语很少，但冬荣盯着他的目光，让他突然不知所措，就在他茫然无措的时候，冬荣轻轻地靠近他，他内心急促跳动，忽然之间他只是感觉唇上有点冰凉，那是一种甜蜜绵软的感觉，很奇妙，很舒适。

直到冬荣离开后，他依旧久久还没有回过神来，那是他一辈子也不愿意忘记的感觉。

“那就这样说好了”，冬荣回首含羞一笑，对着夏南说道。

冬荣的话以及她柔美的模子一直在夏南的脑海里回荡，夏南心中下定决心，他要履行对她的承诺。

如果他真的贪婪的话，他想会什么也不要，只与冬荣在一起，他所有的贪婪和不满足只有这些了。

如果上天真的满足了他唯一的贪婪，那么他一定会是这世间最幸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