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30章含霜秋郎二(1 / 1)鸢沚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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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霜对我缓缓说着,“我自是认识他们的,想当初,他们两个两小无猜,我也是看在眼里的,夏南那小子老实敦厚,想必很是会怜惜冬荣,我离开红袖居时,还曾与冬荣促膝长谈,我劝她,往后若遇上了对的人,便随他离开了去。”

听她说的与夏南说的一般无二,我便也对他说了夏南与冬荣的最后遭遇,她听完先是震惊,随后便恸哭叹气,对二人后来的遭遇唏嘘不已。

“可怜的冬荣儿,她怎的会遇见这样的事,上天不怜见,如何要折磨这对苦命之人”,含霜恫哭悲凄不已。

“前辈莫要激动,逝者已矣,望您珍重”,我安慰着她,心下却也伤感不已。

世间多苦情之人,最悲哀不过生别离,爱不得,她说与其两人相隔阴阳,不如生别离,至少还有记挂之处之人。

这让我想起了姝月临别对我说的话,宁生离,勿死别,可是,世间最苦莫不如此,相隔万里,不得相见,堪比断肠,堪比抽骨!

“方才听闻前辈说,您来自燕国,我方才在屋内所见,墙壁上挂着燕国画师白硕的画作,那么,您与白画师是何渊源?”我心下疑惑便问她。

前辈没有说话,明显顿了顿,我从她忧郁的眼眸中看得出,她很犹豫。

她走到那三幅画面前,过了许久,她才对我说了属于她与秋郎的故事。

白硕,字秋郎,东洲最有名的画师,燕国蓟城人,燕国大夫白左幼子。

燕国昭王二十七年,燕昭王的二子争嫡,公子夫垣不满次子凇安君继位,遂发动政变,凇安君孟尧兵败出逃东梁国。白硕的家族是支持凇安君的新贵,凇安君兵败,公子夫垣为正名位,遂抄办了白硕的家族。

白硕是家中的幼子,在此处风波之中,他的父兄以及族人被杀灭,他被家奴护送逃出蓟城,最后流落在外十分落魄,临了时身边只剩一个小小的丫鬟跟着。

“那个丫鬟便是您?”我问她。

“是的”

那时还是隆冬腊月,冰雪封原,含霜陪着白硕磕磕绊绊走了许久,见前方有座破庙,便上前请求流民收留一下,没成想,这些人倒是十分友善,不仅收留了他们还给了他们吃食。

那时二人十分窘迫,没想到竟在此得到了温暖。

也就是这里,含霜白硕与师父华庭有过一面之缘。

之后,二人继续往东行走,想去东梁国投奔凇安君孟尧,没成想在燕梁边境遇上马贼,二人被卖为奴隶,白硕因会识字被齐国画师收买作书童,后因白硕有天分那画师便收他作了徒弟。而含霜,则被卖入了徐国的红袖居,因学下了华庭所赠的琴谱,成为了徐国首屈一指的头牌艺伎。

本来相隔异地,主仆两人不会再有交集的,可是命运却很奇妙。

成年后,白硕闻名东洲,只是他一直不曾来找过含霜,白硕流浪于东洲诸国,许多士人贵胄都想购买他的亲笔画作与翰墨作品。

他过得很不好,一个人游走在外,遇上诸侯邀见他便也去,盛宴之下,酒过三巡,他也便不管其他,将燕国夺嫡之争说了出去,有人听罢会唏嘘,有燕国细作听进了耳朵便会让人刺杀他。

躲过几次后,他便学会了不在一处停留过久,虽然过得颠簸,却也十分自由。

长期放荡不羁的生活养成了他不羁的习性,全然将他曾经贵胄的涵养扔到了不知名的何方。

有一年他浪迹到东梁国边境的红蓼渡头,望着浿水河边一望无际的红蓼花,他在此狂饮下数坛东梁盛产的人参酒,大醉之下必发酒兴,遂提笔挥毫,在浿水边的平滑滩石上一气呵成而就《红蓼贴》。

贴中写下:经年寥落,人事未变,少年风华正意气。把酒浇愁,那问心绪何如?浿水横流。古渡依旧,迎面送秋风。滩头枕沙鸥,红蓼白萍黄芦,何问人间愁?

白硕将笔收起,望着滔滔不绝的浿水,迎面吹来的河风将他的酒意吹散了七八分。

“滩头枕沙鸥,红蓼白萍黄芦,何问人间愁?”白硕快意放歌,浿水湍急,身后的大兴山高大连绵。

那天这样一位快意的画师在此肆意挥毫的身影成了东洲流传深远的轶事,虽然他以擅画著称,但书画本一家,他的法书自然也写得不错,在这浿水边留下的《红蓼贴》使他名气大振,诸侯国士族贵胄求其拓本临摹的不尽其数。

那时,含霜在整个徐国都城榆林城刚有名气,在客人的谈话之间,她或多或少知晓了他的近况,她知道他写了《红蓼帖》,她知道他在浿水边大放光彩的事迹。

少年时二人相依为命的讨生活,这些情义哪能说忘就忘得了,可是,含霜自己也想不透,如果能再见面,他们会是什么样的姿态。

含霜多方求寻,获得了《红蓼帖》的拓本,除去在红袖居表演和练琴的日子,她便一心沉下来反复临摹这帖子,冬荣有时会贴着脸过来瞧她,见她如此痴迷,口中啧啧不已。

“霜姐姐,瞧你这练得如此痴癫的模样,仿佛要变成教书先生这般”,冬荣打趣她道。

“好你个冬荣儿,今日敢情吃了狗胆,连我都敢戏谑了,待姐姐练完字,看我不收拾你!”

见含霜徉作此态,冬荣连忙讨饶,“好姐姐,霜姐姐,荣儿知错了,这就不打扰您练字了”。

小冬荣在她面前很是嬉皮,有时含霜待她也没有办法遂由着她。

“你呀,总是如此不正经”。

当初含霜与白硕刚抵达东梁国边境,在浿水边停留过一段时间,彼时那浿水河畔的红蓼花开得着实旺盛,将河水映衬得嫣红似的。

“少爷,这些花叫什么名字啊?开得真漂亮”,含霜惊喜地问他。

“不过是区区红蓼花,这么强大的生命力着实令人震撼”。

“那少爷,咱们找到凇安君殿下后,还能回到蓟城的家么?”

含霜清楚的记得,少爷那分明稚嫩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看着水面,阳光为他的脸庞镀上了一层极好看极好看的光芒。

“也许咱们能回去……也许……咱们再也回不去了”,白硕回答道。

见白硕有些伤感,含霜慰藉他,“没关系少爷,只要能与少爷一起,哪里都是含霜的家”。

浿水河畔短暂停留之后,含霜与白硕在东梁边境遇上了马匪,从此天各一方。

含霜收起笔墨,将写好的纸收进案桌旁的木匣子里面,那张《红蓼帖》她便挂在了墙上。

经年寥落,人事未变,少年风华正意气。她想着白硕是经历了多少磨砺,他如今过得如何。

是不是他回到了红蓼渡头,回忆起往昔的时光,他也会想起她这个小婢女。

滩头枕沙鸥,红蓼白萍黄芦,何问人间愁?他有怎样的愁绪,是家门之事还是其他,他的愁绪里,可是有自己的分毫位置,含霜幽幽地思考。

本以为,从此就这样了,含霜默默关注着他的消息,在小小的红袖居四方天地里,她日日练习他的红蓼帖子,搜罗他流传各地的画作,心下确也平静。

直到那一天,他突然来到了这里,让人猝不及防。

那是个热闹的傍晚,在红袖居这样的地方,越是接近夜晚的时候,越是最热闹的时候。

红袖居里歌舞升平,胭脂水粉的气味浓烈而诱人让人沉醉,不论是江湖上的豪侠,还是朝中的政客,或是腰缠万贯的贵胄,在这里挤做一团,流连忘返,沉醉了也沉沦了。

含霜依旧如往日那样,坐在正上的木质高台之上,她安静的弹琴,如果有人将赏赐的银钱扔上台子,她也不会立马去迎合他们,只是安静的弹着,除了一如往常的略微示意含笑,她多的一丝表情也不会分给他们。

就是在哪些宾客之中,含霜看见了他,分开了这么久,即使他有了许多变化,可是,在人群之中,含霜还是能一眼就认出他来。

他如今就是一个翩翩公子,身着素色的长衫,外罩一件同样单色暗纹的外袄,腰间挂着几个香囊,兴许是那些不知情的小姑娘送他的,反正都进了红袖居,他也便没有取下来。

好几个容貌出众的姑娘贴着他,娇滴滴的向他讨要画作,他也是来者不拒,用娟秀小纸片,认认真真的为她们画小像,期间还与她们谈笑风生,好不快意。

他如青葱的玉指执着羊毫笔管,随意几下便把人的样貌勾勒下来,引得她们连连称赞。周围同样来此的嫖客还未识得他的身份,却也称赞他的画技,但如果他们知道了他就是白硕,他们一定会围着他向他讨要画作的。

怎么可以,他是尊贵的世族贵胄家的少爷啊,难道这么多年他都是这样与人厮混的吗?含霜见白硕这样,心下暗自想着。

他怎么认不出自己了,“少爷,我是含霜啊,我是你的小婢女含霜”,含霜多想在他面前对他说出这些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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