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热，炽热，就像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成跃不知道黎幸雪已经向他的身体输送了某种异样的血，但思绪沉入底部的他仍能感觉到身体在燃烧，意识就像水分一样被蒸发成雾气。

进入自己身体的是什么？雾状意识将视觉组合成黑白的线状图像，他看到一团极具灵性与意志的雾气正在自己的脉络四处游走。

入侵的雾气像是在自己身体里寻找些什么，但从灵性通道内钻出来的某些东西却在拼命抗拒。

他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现象，但也能想到那个堵在灵性通道的心脏大概并不欢迎这些外来的物质。

这或许是个机会……这样想着，化成雾气的意识就尝试循着灵气脉络，钻进那个被堵塞的灵性通道。

这时候，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当雾状意识沉浸入被长久封锁的通道时，那些久久徘徊在他体内的淡泊灵气也像是找到了出水口，在朝那个通道汹涌汇集！

光点，他看到了通道内有闪烁的光点！涌入的灵气在雾状意识的注视下慢慢变成一条条线状图案，就像他在意识第一次离体时，看到从脉络里看到的成象。

渐渐，一片潮汐涌动的海洋，还有一颗在孤岛中发出亮光的种子，呈现在这雾状意识面前。

这就是……星灵海？孤岛中的种子……是属于他的原初之种？

意识到这一点，不需要特定的指挥，那些通过灵性通道的灵气马上就朝孤岛中的种子涌入。

光芒越放越大，直到某种成长的线条撑破了外壳！一株茁壮的树干在延伸，不断生长，让涌入的灵气在星灵海内形成循环！

然后，将循环成熟的灵气扩展至通道之外，贯通身体内的各处节点，为贫乏的身体注入了雄厚的能量！

沉星树上的第一个分支点亮，与此同时，树干上铭刻的固有术法启动。

这是……他的特性？成跃知道在一部分觉醒的超越者里会拥有特性，这是铭刻在沉星树上的固有术法，除了持有者本身外，其他人几乎无法复制。

起初他曾以为自己的灵性视觉是基于即将觉醒的特性，但之后看来，似乎并不是这么回事。

那么自己特性的效果又是什么？成跃感觉到，身体里躁动的两种异样能量，包括那颗心脏，还有入侵的灵性雾气，都在特性启动的瞬间，变得安静，无奈而又自觉地钻回了灵性通道内，变成沉星树上一个个倒悬的果实。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了解这两颗果实似乎已经在沉星树启动的特性下，成为了他星灵海内可以支配的力量。

包括那颗心脏赋予自己的灵性视觉，还有更多——

意识回归，他睁开双眼。

看到的是房间内，躺在床上的自己。面前的黎幸雪背对着他，还有单膝跪在黎幸雪面前的灰发人偶。

胶冻怪物几乎已经消融，显现出内部被覆盖的林听蓉本体。

四个藏品柜的玻璃全部被打碎，却有很大一部分木偶，连同它们身上的阴影，反过来站在黎幸雪这边，任她指使。

挑唆的苍白木偶只剩下最后的挣扎。

“醒过来了？真是，让我等了好久！”

“接下来，和我一起。”

看着黎幸雪浅笑着向他伸出手，成跃下意识和她握在了一起。

他感觉到刚刚成长起来的沉星树再一次被点亮，心脏化成的果实让树干染成了血红色。

一股热流从小腹涌出，血色符文覆盖到锁骨。涌出身体的力量，却在黎幸雪的引导下，化为道道符文，一时间压向了虚弱的林听蓉。

就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林听蓉身上的胶冻消融，数不清的黑雾阴影从她身上流出，直到阴影褪去，昏迷的她跌倒在地。

苍白木偶发出最后的颤抖，却依然只能在血纹的压制下破裂，碎成一团血雾。

然而仅剩的阴影并没有散去，它们在房间门口汇聚成一双眼，那双眼仿佛张开了獠牙，既愤怒，又对面前觉醒的二人充满了渴望。

成跃感觉耳边似乎被钻进了什么晦涩狂乱的声音，但声音还没有传进脑海，就被黎幸雪一挥手，掐断了。

“威胁么？这一套对那些不熟悉你的超越者可能还有点用处。不过——”

“就算是傻子也应该知道，就算没有成长完全，站在你面前的，可是两位已经觉醒了神血的子嗣。”

从床上缓缓站起，成跃猜到黎幸雪应该正在和这阴影化形的存在进行着什么交流，只是现在的他并不能听见。

“违反未见协议，回应信徒的呼唤在现实制造灾难。”

“污染普通人的灵性，甚至不惜伤害我的母亲，想要杀死成跃哥哥。”

说到这里，黎幸雪向面前的阴影竖起一个大拇指，下一秒却又倒过来向下。

徘徊在黎幸雪身边的所有木偶都在颤抖，阴影内积蓄着令人畏惧的能量。

但这一次，它们的颤抖却不再是因为恐惧，而是由小女孩身上引导出的，无边的杀意。

“以伊密丝之名，在此宣誓，为了妈妈，也为了眷属们的尊严。”

“总有一天，将在你的神座里献上脚镣。”

门口上的阴影如雾气般散去，恢复平静的房间里，只剩下成跃，黎幸雪，白发人偶，还有昏倒在地的林听蓉。

感知了一下星灵海内部平静的气息，成跃环视房间，还有月光泠泠的窗外。

街道依旧静谧，寻常的夜晚里，别墅区灯火通明。

但雾霾散去之后，他却感觉自己再也看不清这个世界真正的模样了……

※

“简单点说，在被我抓住灵性残留的联系，捕捉到那个诅咒事件的施术者时，另一边的组织就已经开始祈祷，让未见之壁那一边的神灵降临意志，想要制裁我们。”

“利用残留在妈妈身上的污染灵性，还有神灵的力量，它们策反了我收集在房间里的眷属和灵，打算趁我松懈的时候，一举击溃我。”

“好险好险！要不是成跃哥哥及时赶到，说不定幸雪已经被杀死了。”

“那么成跃哥哥，反正都已经被盯上了，不打算和我一起，去找一找这个组织的麻烦么？”

安顿好昏迷的林听蓉，将因为激战而乱七八糟的房间收拾一会之后，成跃瘫坐在地上，看着黎幸雪把重新恢复平静的木偶们放回藏品柜里。

“如果你问我，那我只会建议你马上报警，最好请求公安机关委派超越者干警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那种……算了，反正你又不需要这些。”

叹了一口气，成跃只觉得经历两次超常事件的自己半个身子已经被拖进了深坑，不脱一层皮都逃不出去的那种。

“我们的事情让公安机关的超越者知道会很麻烦的，所以才要在日常生活里尽量伪装成一个普通人，不是么？”

那是你，我本来就过着普通人的生活……成跃不禁在心中碎碎念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就算要找他们麻烦，至少也得有个方向吧？”

随口一说，成跃只觉得小女孩的说法更像是意气想法。且不说对方目的，位置未知，他们背后甚至可能有一位神秘的“神灵”支持。

就算黎幸雪拥有媲美那位神灵的力量，想在不惊动公安机关的情况下打击报复这个组织，凭两三个人又怎么能说做就做？

何况自己对她来说，根本就是个累赘吧……

但是下一刻，他看到黎幸雪将已经分裂成数个碎块的苍白人脸木偶收集了起来。

“你这是打算……”

成跃嘴唇微张，看着黎幸雪背后逐渐浓重起来的血意灵性，恍然间有某种预感升起。

“这家伙在现实里的身体，已经像这个木偶一样，四分五裂了。”

“但他没有散去的灵，还可以利用。”

一脸淡然的说出这句话，成跃却感觉到，第一次遇见她时，那种浓的化不开的血意灵性，正在空气中发酵。

从小女孩手上延伸出来的血线将破碎木偶强行拼接，再一次让它恢复完整。

血染的苍白木偶上已经没有了死物不应存在的生机，但依然没有褪去的人脸上，某种惊悚的情绪，微弱的灵性，却在血线的连接下，重燃。

点在木偶额头的手指泛起幽光，剧烈颤动的人脸木偶犹如在承受凌迟酷刑。

“既然做得出这种亵渎之举，就要有承受代价的准备哦！”

“千万别以为，死亡，就已经是痛苦的终点了。”

木偶的口鼻眼角渗出鲜血，如同深渊传来的惨叫声刺激着成跃的灵魂！

张开灵性视觉，他仿佛看到已经虚弱到几乎随时都会消散的灵在木偶内被无数血线贯穿着身体。

令他所无法想象的痛苦折磨背后，却是眼前这个看似可爱的小女孩脸上，面无表情的模样。

“现在，把你知道的事情，全部给我吐出来！”

以及，那双淡红眼眸深处，被无限混沌所遮蔽的，不可名状的扭曲！

这一瞬间，成跃恍然间感觉到，因为帮了她一回而产生自己能和她对等交流的想法，有多么愚蠢。

以及，在悄无声息中将他侵蚀殆尽的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