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枯白在马车中睡了一觉,不知为何最近她的觉尤为多。睡意朦胧,隐隐约约听到花浪的小声呼唤,慕枯白意识渐渐回归,一抬眸就见花浪掀着帘子望着她说:“公子,我们到了。”
慕枯白拉开帘子,还未全黑下去的天空笼罩着黑压压的乌云,高大雄伟的城门几分阴森,站在城下就犹如被一双手掐住脖子,让人喘不过气来。
沙声子呼吸两口空气,突然被呛到,他咳嗽两声,眼底带着几分感慨,“我前段时间来南域时这里还不是这样啊?”
是了,现在的南域可以说是一座死城了,昔日它繁华富锦,官员掠夺它,两国争霸它,如今的南域却成了块烫手的山芋,落在谁的手里都觉得是个麻烦。
“公子,我们直接进城?”
慕枯白的目光落在城门前一簇簇的乞丐上,那些乞丐虽看似各做各的事情,可实际都暗中观察者来往的人,那群乞丐中,有几人尖锐的目光紧锁慕枯白的马车,不用想就知道他们打得什么主意。
“进城有些麻烦。”慕枯白复杂的皱着眉,城外这些乞丐难缠的很,他们已经成了这些乞丐盯上的猎物,想要摆脱实属不易。
既然这样,不如主动出手。
她的目光探向一群乞丐中一瘦瘦高高的少年,少年一身粗麻布衣,脸上遮盖着灰尘,看不清原本的模样,但那双眸子却如蒙尘的明珠。
“叫他过来。”
花浪一听,虽不明白慕枯白的意图,却也不多问,他朝着少年的方向喊了一声,少年看向他时,他冲少年招手:“喂,叫你呢。”
这时周围的乞丐躁动起来,却又很快安静下来恢复如常,少年从中站出来,右手拄着拐杖,左手拿着乞讨用的破碗,踉踉跄跄的冲花浪走去。
走到花浪身边,少年声音很小,温声中带着怯意:“您找我?”
花浪道,“不是我找你,是我家公子找你。”
一双素白的玉手掀开帘子,本以为会出现一个仙子般的美人,可下一秒,马车里却下来一个容颜绝美的少年。少年一拢白衣简洁又不失华美,面容略微疏离,那双桃花眼中带着孑然独立的傲视。举手投足间优雅贵气,着给人一种高贵清华感。
“鄙人竺成蓝见过公子。”放下手中的破碗和拐杖,少年微微欠身,对着慕枯白做了个僵硬却很精准的揖。
竺成蓝?
慕枯白目光微动,垂下眼望着他。少年虽一身狼狈,但身上的贵气却遮掩不住。她问竺成蓝,“你乞讨有多久了?”
竺成蓝苦涩的笑笑,唉叹一声回答说,“自从南域水患,家道落寞,整个家族就剩我一人,从那之后我就流落在乡间,认识了一群乞儿靠乞讨为生。”
慕枯白沉思片刻,突然询问,“你觉得每天乞讨能吃饱吗?”
竺成蓝摇头,“城里的乞丐太多,一天没有两个铜板,有口饭吃就不错了。”
慕枯白听闻若有所思,她从袖口中摸索出钱袋,竟全数递到竺成蓝手中,“这个你拿去分一分,带他们吃一顿好的。”
竺成蓝诧异的望着她,视线又落在钱袋上,他沉默良久,抓着钱袋的手苍白又无力,“没用的,这里的酒楼和商市都由三大家族垄断,酒楼一道菜肴开出天价,谁能吃得起?”
慕枯白微微笑着,眼中闪烁的光与阴沉的天空形成对比。她的声音柔和听起来让人很舒服,“没用吗?换个方式,你盘个平价酒楼。这样不仅有一大批人可以吃上饭,你和你的朋友还不至于流落街头。”
竺成蓝一听,眼中的色彩倏地亮起来,却很快又熄灭,他嘴角露出嘲讽,“你是有钱家子弟,这样想来轻而易举,我又何尝没有想过,可我家财散尽,还要受三大家族的打压,在这里他们可是能一手遮天。不瞒你说,我这条腿就是叫他们打的!”
慕枯白的脸色淡下去,她幽幽的道,“你只用告诉我想不想改变现状,钱我可以帮你筹,三大家族你无需惧,你只要告诉我你想不想将南域变回原来的样子。”
顿了顿,慕枯白眸中暗含汪洋的水波,静静地凝视着他,“我相信,这也是你希望的。”
南域竺家,虽没有三大家族名声旺盛,但也是富甲一方。竺家世代从商,期待家里能出个做官的,便把期望全部寄托在竺成蓝这根独苗苗身上。而竺成蓝也不负众望,十五岁就考取了进士。可惜一场水患就如上天给他开了个玩笑,将他的官途冲散,甚至家破人亡流落成乞丐。
竺家虽富有,善事没少做,却依旧落得这般下场。可见造化弄人,竺成蓝也觉得,世上没人比他更难过的了。
竺成蓝从小受到良好的教养和文化熏陶,和善稳重、品行端正,即使无法在朝堂实现抱负,他也不愿碌碌无为一生,而是想要实现自己的价值。
这就是为什么当慕枯白第一眼看过去时,就被他那双暗敛锋芒的眸子和一身不屈的气质所吸引。在气氛低迷的人群中,唯有他是不一样的。
竺成蓝站在原地,冷风吹过,他却丝毫未感到一丝寒意,猛的跪在地上,他双眼发红,一字一句郑重其事,“我……我竺成蓝想要改变这里,全听公子的。”
看到竺成蓝这般跪下,那群乞丐似是误会了什么,愤愤不平的想要上前,慕枯白扫视他们一眼,锐利深邃的目光,不自觉得给人一种压迫感。
“不用担心!”竺成蓝忙扭头冲乞丐们说,他想要站起来,可那条的受伤的腿一直在发抖,支撑着拐杖也使不上劲。
竺成蓝面色难堪,咬着牙想要费力起身。而就在这时,面前伸过一只白皙的手,慕枯白红唇轻启,那般悦耳的在他耳畔回荡,仿若这世上他听过最好听的声音。
“伸手,我扶你。”
竺成蓝愣住,颤抖的手下意识的就要放上去,却在回过神之后猛的缩了回去,他把手放在破旧衣衫上搓了又搓,却依旧觉得脏,害怕弄脏了面前那双白玉般的手。
一旁的花浪看不下去了,跳下马车直接拉着竺成蓝的胳膊肘,使劲儿把人拽了起来。竺成蓝感激的看着他,道了声,“多谢。”
“你手里那袋钱拿去分了,给大家买些吃的。”慕枯白说着,拿出另外的钱递给竺成蓝,“这些钱你拿去治腿,我不想我的人是个瘸子。”
“是……”竺成蓝郑重的点头接下。
竺成蓝想,从这天开始,他再也不是漫无目的为活着而活着。
天色彻底黑了下去,城中无灯火,一片死气。慕枯白打了个冷颤,扶住马车稳住身子,灿白的月光照在她的身上,将她的脸色照的更加苍白。
“我会去城里第一个客栈住下,剩下的事情明日再议。”慕枯白转过身,正要上马车,却发现沙声子不见了。
下意识的皱了皱眉:“他什么时候走的?”
花浪替她掀开帘子,说道,“刚来这里没多一会儿就溜了,看来是急着赴约吧。”
慕枯白坐在马车里,捡起一旁的书,轻轻翻看两眼,喃喃的道,“书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