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婉吃完饭之后便匆匆告别了柳暮烟回了王府,听管家的话王爷也是前脚刚回来,不知为何,在这一情形下她倒是没得由来的不愿与王爷见面起来。
宫婉在后院漫无目的的走了走,听王爷昨夜的意思,她应该是不能在王府久留了,宫婉内心深知自己不过是王爷随手救下的一个孤女,但毕竟是生活了八年的地方,多少也是觉得有些不舍。本应该把整个府邸认认真真的看一遍,但宫婉考虑到这一时刻王爷可能有门客前来拜访,便掉了个头沿着石子小路往锦鲤池走去。
正值盛夏,水池里的荷花开得正好,荷叶覆盖了大半的池塘。
雪言坐在凉亭上,认真的从花与叶的缝隙中捕捉锦鲤的影子,从前王爷在修缮王府的时候,她借着盛夏消暑的缘由提议在府中挖一个锦鲤池,王爷对此事倒也并不上心也便应了她,大兴土木也算是应了他昏庸王爷的称号。
王爷对锦鲤池的建造并不关心,宫婉却为此上了心,从池塘凉亭走廊的设计到荷花的种植锦鲤的挑选都由她一手操办,自锦鲤池完工以来,喂鱼这一项工作大多数时候由她负责。
直至今日,她甚至依旧能够清楚的分辨池中的每一条鱼,比如那边那朵花蕾旁探出头来的通体金黄的叫黄金甲,近处这条在水里一闪而过背脊左侧有一颗小黑点的叫添花。宫婉此时有些后悔自己没能在来之前为它们准备一些鱼食,若是自己离开了王府,这一池的锦鲤谁来照看呢。
宫婉内心的惆怅更深了,她趴在凉亭边的栏杆上有些出神,不知不觉竟忘了时间,直到管家来唤她去用晚膳她才回过神来。
宫胤端坐在饭桌前,吃食并未有任何动过的痕迹,直到看到她来了这才拿起了筷子,下午刚在望春楼吃饱喝足的宫婉面对这一大桌子的佳肴显得有点兴致缺缺,但她还是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比起满桌佳肴更引她注意的是站在宫胤身后看起来像座雕塑一样面无表情的黑衣男人。
宫婉觉得有些不自在,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长风回来了啊。”
长风并未理睬她,甚至连眉毛都没有颤动一下,自宫婉刚入王府长风就一直跟在王爷身边,只不过以往都是藏在暗处,哪怕是她在王府八年也甚少与长风碰面,就算是碰巧遇见长风也只是如现在一般面无表情沉默寡言,她早已习惯了。
“我前些日子派他去柳州处理一些事情”宫胤语气里像是在对她解释,却又专心不二的吃着饭。“你且先退下,我晚些在找你。”听他的口气宫婉甚至怀疑他是忘了长风这个人的存在了。
宫婉用眼角的余光小心的观察着王爷,看他的表情,似乎大事有些不妙,她忽然想到柳州是九王的封地,心情复杂了起来。
宫胤的婚事定在十月中,据说这是个千载难逢的黄道吉日,宫胤把这个消息告诉宫婉的时候她内心并无任何惊讶。
她唯一的忧虑便是自己能否能在陵阳城看着宫胤迎娶他人。
宫婉此时在宫胤面前有些坐立难安,就像一个犯人等待最后的审判一样,她也在等待宫胤给她最后的审判。
“望春楼中秋宴会会有很多文人雅士来参加,婉儿你的目标便是秦国的八王秦子衿。”
秦子衿。宫婉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她似乎在哪里听过,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届时只需获得他的信任,让他带你回秦国便可”。宫婉心里自然明白,她存在的意义便是帮助王爷完成他的宏图大业,王爷把她养大给了她一个家,承载了她最初的少女萌动,王爷这时需要她,她应该高兴才是,宫婉这样在心里安慰着自己,但她还是感觉自己的心在不断的下沉,沉入万丈深渊里。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关于秦子衿,那个似曾相识的名字。
“婉儿有一事不明”没等宫胤回应,她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为什么偏要是他。”
宫胤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缓缓的说来“秦国君主秦子钺虽喜好美色,但独宠皇后一人,其他女子向来是不放在眼里的,唯有这个八王秦子衿虽不理政事但也因此深得秦子钺信赖,再加上他本就是个风流公子,带个女子回去也不会惹人生疑。”宫胤的声音依旧沉稳而有力,他甚至没有抬一下头,没有看宫婉一眼。
宫婉只听说伴君如伴虎,栖身于老虎身边自然是有被吃掉的危险,但前提也要是老虎愿意把你咬进嘴里。宫婉内心有种从未有过的冰凉,这种感觉像极了八年前的那场雪,从身体凉到了心里。
她低着头,好像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指甲嵌入掌心的疼痛,她逃也似的告别了宫胤走出房门,她怕再晚一些自己便会忍不住在他面前失态。
盛夏的夜晚依旧透着些许凉意,皓月当空,宫婉却无心欣赏这皎洁的月色,她恍恍惚惚的沿着石子小径慢慢朝着自己房间走,在稀稀疏疏的石子上,月光投下了一个斜斜的人影,透着些许萧瑟的味道,宫婉抬头,只见长风直直的站在路中央,像是在等人的样子,他望着她,目光深不见底,宫婉此时无心与他搭话,只是绕了一下从他的左侧擦身而过。“多保重”。轻飘飘的三个字落在她耳边,宫婉甚至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她回头,长风早已没了踪影,而那句若有若无的关怀似乎也早已随着盛夏的晚风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