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言粗略的估计了一下时间，以往这个时候再过一盏茶的时候大夫也该来了。

自她回房以来，还未曾见过似锦，雪言坐在桌前，拿起茶壶掂了掂，还有约莫半壶的样子，不过大概也凉透了，雪言对着房门唤了一声似锦，过了半晌没有回应，又接连叫了好几声，这才磨磨蹭蹭的进来了。

雪言见她站在一旁神情中透着敌意，倒也没有刻意去安抚她，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过来帮我倒杯茶。”

似锦有些狐疑的看了她一眼，顿了顿，朝她翻了个白眼：“自己没长手？”

雪言笑容更深了：“长倒是长了，不过我这左肩，今日与姐姐采购那么重的物什全都在我一人手里，我那伤口可是都沁血了。”雪言有些无奈的苦笑摇了摇头。

似锦眼神有些闪躲，她有些踉跄的往后退了退，又稳了稳心神，她提起茶壶为雪言倒了杯茶，手止不住的颤抖。

雪言拿着茶杯在手上转了转，并没有喝的意思，她含笑望着似锦：“雪言还是忍不住想要提醒姐姐尽快把从我那里拿去的东西归还呢，毕竟盗窃这种事情传出去影响不太好。”

似锦眼神有些闪躲，却还是说“你有什么证据说我拿过你的东西。”

似乎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雪言开怀大笑起来：“喏，你手上带着的那只镯子是和田玉的，你头上那支茉莉花样的金步摇是陵阳城内最好的工匠亲手打造的，世上仅有那么一件，据我所知，虽说这王府下人的月钱并不算低，但也不至于可以支撑你购买如此昂贵的首饰。”

似锦似乎有些恼羞成怒，她往前一步，站在雪言面前睥睨着她：“是，我是拿了你的东西，那又如何，就凭你的一面之辞能拿我怎样，不过是一介青楼女子，靠着出卖自己的身子换来的东西，你又能比我高尚到哪里去。”

雪言敛去了笑容，她站起身来，直视着似锦的眼睛：“说得有理，我也高尚不到哪里去，只是姐姐，若是雪言没记错，在雪言来这王府之时，便瞧着姐姐穿衣打扮皆是高于常人，不如这样如何，我们去找王叔，让他去似锦姐姐屋里查看一番，说不定能找到以往府里不小心弄丢的东西呢。”

似锦往后踉跄了两步，还是努力用桌子支撑着自己，她浑身开始发抖，脸有些发红的狠狠瞪着雪言，似乎是想抓住什么借力的样子，她摸到刚刚自己为雪言倒的一杯茶，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直接泼到雪言脸上。

雪言眼睛有些睁不开了，她也顾不上旁的，从似锦手上强行抢过茶杯狠狠的砸在地上，而自己则是无力跌坐在了凳子上。

随着茶杯落地的一声脆响，秦子衿进门时看到的是这么一幕，似锦站在桌边，似乎有些无措的模样，雪言坐在她面前，低着头，水渍从她的脸慢慢的滴到衣衫上。

秦子衿还未来得及开口说什么，雪言便抬起了头，她直视着似锦，两眼通红“虽说雪言曾是青楼女子无疑，但也从来只是卖艺不卖身，身处青楼本非我本意，告知姐姐是因为信任姐姐，姐姐以此来中伤雪言呢。”雪言的声音夹杂着些许哽咽，“原本那些饰品姐姐拿去也便罢了，都是身外之物，只是那支步摇对雪言实在是意义非凡，就是如此，姐姐还是不愿归还吗？”

说着，茶水顺着她的脸滑下，一时竟让人分不清是茶还是泪。

似锦看到门口的秦子衿，似乎是想辩解什么，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无言。

此时雪言低着头，低声呜咽起来，在这宁静的夜里，倒是平添了些许凄凉的味道。

大夫看到如此一幕，一时不知该进还是退，只得听了秦子衿的吩咐暂候在门外。

秦子衿慢慢走进屋内，表情是少有的严肃，却也未曾对似锦动怒，只是淡淡说了句，“明日一早你便离开王府，管家会给你一些银两，把雪言的东西尽数归还，就现在。”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

似锦似乎一时没有缓过神来，她呆立在原地。

“要让我唤人来请你走吗?”秦子衿淡淡的开口，注意力却全在雪言身上，没有多看她一眼。

似锦咬了咬嘴唇，虽有不甘，却还是走了。

秦子衿站在雪言面前，一时有些无措，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身上的衣衫沾满了茶水，显得有些狼狈，秦子衿有些犹豫的伸出了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他没有哄女孩子的经验，便只得效仿着儿时母妃哄他入睡的模样试图缓和她的情绪。

雪言抬起头，望着自己眼前的秦子衿，似乎是蓄了满腹的委屈，却又只得克制着。

秦子衿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心疼，他用手帕仔细的擦着雪言脸上的茶水和眼泪，专注而又小心翼翼。

看到门外站在一旁的大夫，雪言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对着秦子衿笑了笑，眼睛却还是通红的“别让大夫等太久了，有什么事情我们稍后再说，好吗，子衿。”

秦子衿允了她，又伸手拍了拍她的左肩以示安抚后唤了大夫进屋，而他则背对着他们，站在一旁耐心候着。

还未拆开纱布，便可清晰的看到纱布透着深红色的血，大夫拆纱布的手显得更加小心翼翼起来，待最后一层被拆开之后，伤口显得有些可怖，原本已经结痂了的伤口又被撕裂开来，伤口甚至有些微微的外翻。

大夫摇了摇头，忍不住开口询问雪言：“雪言姑娘今日可是用左臂执过什么重物又或是干过什么重活？”

雪言顿了顿，下意识的抬头忘了一眼秦子衿的背影，只是摇了摇头“未曾。”

大夫也没有多问，只是重新为雪言换了纱布和药，又重新叮嘱一番，便同秦子衿一起去了屋外谈事。

似锦送来了从雪言这里拿去的物什，雪言仔细点了点，加上今日她俩一同采购的物品，一件不少。

“似锦姐姐，王府一别再见无日，你好自珍重。”

似锦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似乎再也不想与她多说一句话，转身便要走。

却好巧不巧的正好撞上了与大夫交谈结束的秦子衿，秦子衿见了她微微愣了愣，随即立刻把目光移开，淡淡的说了句“不必等到明日了，你即刻离开王府。”便径直往雪言走去。

“受了如此大的委屈，为何不告知于我。”秦子衿望着她，声音温柔得让人迷醉。

雪言笑着摇摇头“本没多大的事情，也不必劳烦于你。”

秦子衿笑了笑，伸手搭在她的右肩上“永安王府便是你的家，在自己家里不必委屈自己，明日我便叫管家再选几个懂礼的丫鬟来伺候你，你且安心便是。”

“有挽月一人便足矣，人一多啊，便容易出乱子，还是人少了比较清净。”雪言笑着摇摇头。

“那便如你所说，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告知于我便是。”

雪言望着他，没得由来的，她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报恩报恩，究竟是谁承了谁的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