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言轻蔑的斜眼瞟了挽月一眼,往后一仰,懒懒的往后一靠,从鼻子里发出轻轻一哼,端着嗓子对挽月说着:“你当然应该怕我,如今挽月与我在王府的命运仅仅绑在一起,你也明白,若是我不在,挽月是绝无可能上餐桌吃饭的。”
雪言不自觉的忘了挽月一眼,见她并无什么反应,又侧了侧身子,用胳膊肘靠着桌面,懒懒的用手背撑着脸:“既然你我都是寄人篱下之人,那就应当遵守为客之道,王爷吩咐你陪着我照顾我那就该尽心尽力。”
雪言保持着姿势撑着下巴微笑的打量着挽月。
挽月小心翼翼的抬头试探性的忘了雪言一眼,眉毛耷拉下来,眼睛还泛着微微的红,
表情上写满了不解,也就那么一瞬,她的目光触及到雪言含笑的眼睛,又飞快的低下头。
此时她的衣角早已被抓得皱成一团,雪言有些担心再这么下去她的衣衫会被抓破。
屋子里是难得的安静,就连挽月隐约的抽泣声也隐匿下去,不远处案上的烛火跳动着,雪言低头嗤笑一声,打破了屋里的沉默:“挽月瞧着不像是蠢笨之人,话已至此,挽月是要陪雪言留在王府还是离开,全看挽月自己的选择。”虽说是威胁的话,雪言的笑容却更深了几分,不远处的烛火映在她的眼里,与她嘴里的话相映衬,倒是在这幽暗寂静的夜里平添了些许阴森之感。
挽月不安的咬着下嘴唇,像是在思索,许是过于用力的缘故,嘴唇边缘竟一片惨白,最终,她扬了扬头,下定决心般的深呼了一口气,原本攥着纱布的手已然握成了一个拳头,仔细一看竟隐约可见她手上的青筋暴起。
她踌躇了片刻,望了望雪言含笑的眼睛,嘴角不自然的颤抖着也扬起一个如出一辙的微笑,她施施然走到雪言面前,微微屈身:“让挽月来帮姑娘换药吧。”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纱布搁置在一边,寻了一块新纱布,手法娴熟的整理着。
雪言略微满意的对她笑笑,配合着坐直身子,拉下衣衫,乖巧的等着挽月为她换药。
此次换药过程中虽说挽月依旧有些止不住的手抖,倒是比之前稳妥细心许多,挽月低头为雪言换药雪言细细的打量着她,睫毛长而卷翘,微微抖动着像极了一把扑闪的小扇子,让她原本平平无奇的五官有了些许灵动,许是离得太近的缘故,雪言甚至能看到挽月鼻尖上细小的斑点,未施粉黛却显得俏皮可爱。
“包扎好了姑娘。”挽月细心的帮雪言拉好衣服,稍稍后退两步,站直了身子在一旁:“若是姑娘没什么吩咐挽月就先退下了。”
“且慢。”雪言扯了扯衣服上的皱褶缓缓起身,往妆台走去,挽月亦是一步亦步的跟在她身后。
雪言弯腰打开了妆台上自己装首饰的匣子,翻找了片刻,翻出了一支通体翠绿的翡翠钗子,放在手中细细打量一番,转身细细的为挽月戴上,又定睛打量了一番,满意的笑笑:“这支钗子便赠与你了,果然我的眼光不错,十分适合你。”又执着镜子让挽月好生看看。
“不必了姑娘,挽月身份低贱配不上如此昂贵的首饰。”说着便要伸手去取了钗子。
雪言笑着拦住了她的手,伸手为她理了理耳边的碎发:“远不是怎么值钱玩意儿,它生得适合你,是它的福分,若是挽月要这么说,便是折煞雪言了。”
挽月见推脱不得,便也只好收下,看着天色已晚,两人稍稍客套了一番,挽月也匆匆告辞了。
算了算时辰,按照以往的习惯,此时雪言也是时候歇息了,挽月临走前雪言特地吩咐了要把房门大敞开,这几日夜晚风大,她如此正对着房门坐着,晚风一阵一阵的扑在雪言身上,即使她已经换上了冬衣却依旧忍不住打颤。
秦子衿还没回来,。
雪言觉着自己如此坐在房里望着不一定会与他正面遇见,不能让自己白等着,犹豫了片刻,她起身披了件斗篷在自己身上,又找了个灯笼点亮拿着便出了房门。
借着灯笼微弱的光,雪言摸索着到了王府门口,许是念着秦子衿尚未回府的缘故,大门尚未上锁,雪言拉开了大门,就这样手执灯笼倚着门框等着。
在晚风的照拂下,灯笼里的蜡烛不住的跳动着,几度接近熄灭又重新亮起来,雪言觉着自己的心被那一点小小的烛火牵动着。
她用斗篷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但依旧防不胜防,自己原本就算不上整齐的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糊在脸上,雪言只觉得自己脸上此刻像是有千万只小虫子爬来爬去,却也只能忍着。
她已经在心里暗下决心,自己最多在此处再等半个时辰,到时若是秦子衿还不回来自己便回去睡觉了。
雪言一边在风中瑟缩成一团一边想,若是如此秦子衿还不感动那便真的说不过去了。
又是一阵风吹过,雪言忍不住吸了吸鼻涕,头发不自觉扫过她的鼻子让她打了好几个喷嚏。
“雪言怎得在此处。”秦子衿的声音骤然在耳边响起,雪言想要去揉鼻子的手顿在原地,她几乎能想到自己此时是副什么狼狈的模样,条件反射似的,她从门框上弹起,重心不稳的晃了晃,又用力吸了吸快要流出来的鼻涕嘿嘿笑道:“在等你哪。”
秦子衿依旧是一袭白衫,在黑夜中有些“出淤泥而不然的味道”,他原本淡然舒展的眉眼间此刻是从未有过的疲惫,看到雪言的那一瞬,那一抹疲惫便在他的眉眼间荡漾开来,化作了一抹笑意,染上了嘴角。
“等我?。”秦子衿上前一步,与雪言仅有一步之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如此寒冷的夜晚,他依旧是一身单衣,身子却笔挺着,跟此时狼狈不堪的雪言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
雪言咬咬牙,松开了原本抓着斗篷的手,理了理脸上的乱发,努力扯出一个温婉的笑:“今日去幽兰坊偶然听见一位夫人说近日朝廷似乎不怎么太平……”雪言说到这里便故意留了一半,等着秦子衿的回应。
他却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接过雪言手中的灯笼,又伸手将她的斗篷重新拉上,与她并肩往府内前行。
几乎是不留一丝缝隙的距离,透过呼啸的风声雪言甚至可以隐约听到衣料摩擦的响声,她抬头望了望秦子衿,他早已没了刚刚的疲惫,嘴角甚至带了淡淡的一抹笑。
雪言觉着自己该开口说些什么想了想便没得由来的说了句:“钟婆婆近日里耳朵似乎愈发的不太灵光,空了的话一定要找大夫为她瞧瞧。”
雪言吞了口唾沫,迈着碎步尽量与秦子衿步调一致。
秦子衿甚至目光都没有晃动一下,只是淡淡回应:“每日夜里都会有大夫为奶娘诊治,大夫说奶娘这种状况是因为年纪大了难以避免的。”
顺着长廊拐了个弯,距离房间不过还有几步的距离雪言抬头望了望秦子衿线条优美的下颚,这一路秦子衿都并无多话,只是很刻意的和她保持着一致的步调,总是恰如其分的与她并肩而行。
“秦公子可认识蒋溪洲?”雪言心里想着既然今日自己所为不能让他感动,但若是能了解到一些与蒋溪洲有关的事情也不算毫无收获。
听到雪言的话,秦子衿的脚步顿了顿,但只是一瞬,他低头望了雪言一眼,许是黑夜映得他的脸有些不真切,许是头发扰了自己的眼睛,秦子衿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意味不明。
“雪言说的可是幽兰坊的那位老板?”
“雪言今日与那蒋溪洲见了一面,只是看他年纪轻轻却能将幽兰坊经营到如此规模,心生好奇觉着此人定有不凡之处,故来像公子探听一二。”
又是一阵强风吹过,灯笼里的烛火晃动了一下,最终还是彻底熄灭了,秦子衿嘴角那一抹微笑也随着烛火熄灭在黑夜里,夹杂着晚风,他说话的声音显得有些不真切:“蒋溪洲的父亲原本只是雍都一个做香料生意的普通商人,幽兰坊原本也不叫幽兰坊,只是雍都城内一家普通的香坊,后来蒋溪洲继承了他父亲的家业,把香坊改名为幽兰坊,又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把香料送到皇后手上又四处宣称皇后亲睐幽兰坊的香料,不过月余的时间,幽兰坊名扬雍都,有皇后如此一个活招牌在,生意自然是越来越大。”
秦子衿的黑发被风扬起,难以言喻的意气风发。
雪言若有所思的低着头,这蒋溪洲果然有生意头脑,只是照秦子衿这么说,很难想到蒋溪洲怎么能与王爷扯上关系,既是子承父业,那应当是一直在秦国才对。
“属实是年少有为。”秦子衿淡淡开口,不知是否是因为声音太小,竟被风声盖了过去。
雪言抬头,想要问他方才说了什么,此时秦子衿嘴唇紧抿着,几缕碎发落在他的脸上。
雪言一时看得出神,竟忘了开口。
“雪言。”
听见秦子衿唤自己,雪言这才发现她已然走到了房间门口。
“谢谢你。”只是淡淡一句,秦子衿转身离开,风吹得他的袍子猎猎作响,雪言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在黑夜中显得有些许单薄,只是一瞬,她觉得秦子衿的背影是从未有过的孤独,直到他踏进房门,她这才怔怔的回过神来,那句和着晚风的“谢谢你”好像也随着他的衣角消失在了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