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衿自那日进宫深夜才归之后,进宫得愈发的勤了,最后竟完全变成了日日都去,虽说他总是能掐着时间回来陪雪言用午膳和晚膳,但也只是匆匆用过之后又赶回,并无多言。
原本不拘于穿衣打扮的王爷,虽说是依旧钟情于自己的月牙白的袍子,却又在进宫面圣之前,用雪言之前送的白玉簪子把头发束起,如此看来倒像是应了蒋溪洲那日的一番话。
雪言倒是不在乎他是否在王府陪同自己,虽说对朝中的情势十分好奇,,倒也没有多问,问多了反倒容易露出破绽,反正他在,自己便同他一起用膳,若是不在,自己便唤挽月同吃,也算是对挽月的一种照顾了。
雪言方才用了早膳,心里想着去后花园逛逛,顺便还能帮花园除除草什么的,反正没什么事做,也当时不辜负这清晨的清新空气了。
方才踏出房门,一转身便瞧见秦子衿的房门大敞着,雪言心里想着,虽说是自己的府邸不必拘泥于什么,但好歹也是卧房,还是谨慎些为妙。
雪言想着,掉了个头,想着自己过去顺便帮他把房门合上。
方到门口,雪言不经意便瞟到侧身坐在案前的秦子衿。
原本雪言是以为房内无人的,她的手还未曾触到房门便讪讪的收回。
虽说只是一个侧脸,雪言还是能想象到秦子衿此时面对着镜子一副无奈又固执的模样。
他在为自己束发,对着镜子,两只手仔细而又缓慢的分别从耳后往中间合拢,他一边用之间梳理着后颈的碎发,一边把自己的头发往上移,原本已经拿起了白玉簪子,只待嵌入发中便可大功告成了,不曾想,指尖却又不经意的捕捉到不知何时溜掉的一缕碎发,秦子衿似乎有些懊恼的低了低头,用指尖捻过那一缕碎发,越过肩膀,放到自己眼前,他的两肩微微下垂,脊背弯了弯,又无奈的将簪子重新搁置在桌案上,拆了头发执了梳子重新梳理起来。
雪言瞧着他的样子实在是有趣,于是便干脆倚在门框上,抱着胳膊看着他为自己束发。
这一看便是半个时辰。
如此反反复复好几次,要么总有几缕碎发不听招呼,要么好容易束好,却是一副摇摇欲坠松松垮垮的模样。
每失败一遍,秦子衿的肩膀便下沉一分,到了最后,虽说他并无不耐,动作却愈发的有气无力起来。
雪言未曾想到,虽说秦子衿甚少进宫面圣,也素来不爱打扮自己,但再怎么说也不至于连束发都忘得一干二净到了如此艰难的地步。
平日里日日束发如此风淡云轻的模样竟然暗含了如此多的周折。
雪言实在是忍不住的摇了摇头,最后“扑哧”的笑出了声。
原本秦子衿正在试图做第不知道多少次的努力,方才把头发完完整整的聚拢抓到头顶,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笑吓得慌了神,下意识的松了手,乌黑的长发倾泻而下。
他扭头望着雪言,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尴尬与无措,不知是否是黑发映衬着,他的脸颊泛着淡淡的粉红,几缕碎发落在他的鼻尖,衬着一张脸是难以言喻的晶莹剔透,那一瞬的无措,竟让雪言没得由来的想到了林间受惊的小鹿,如此长发如瀑的模样,倒是给秦子衿添了几分柔美之色,此情此景,雪言只觉着,哪怕是望春楼的花魁姑娘,到了秦子衿面前也会难以遏制的自惭形秽。
雪言定了定神,微微轻咳一声,不用想她都能知道自己现在盯着秦子衿的眼神是多么的痴傻。
她把眼神慢慢从他脸上移开,微微笑着:“雪言来为王爷束发吧。”
说着,便踏进了秦子衿的房门。
此前在恭国之时,宫胤每每上朝面圣便要雪言为他束发,虽说宫胤甚少进宫,但为了不让王爷失望,雪言便私下用自己的头发练习了无数次,到后来连王爷都称赞她束得好。
虽说自己很久未帮旁人束发,但再怎么说雪言也很自信自己能比他束得好。
原本觉得束发这一行为实在过于亲昵,但雪言看他邦副模样,只觉得自己若再不帮一把,他怕是今日都难以进宫了。
也就那么一瞬的无措,秦子衿旋即平静下来,微微对雪言点点头。
雪言执了梳子帮秦子边梳头发,从头顶到发稍,一寸一寸,缓慢且认真,雪言唯恐弄疼了他,虽说秦子衿平日里看似不拘小节,头发却是难得的黑亮柔顺,雪言言任由他的发丝滑过
自己的手臂,只觉得痒痒的,他的发稍从她的指尖拂过,如丝绸般的柔亮,雪言有些莫名的自惭形秽起来,自己的头发竟还不如一个男子的黑亮有光泽。
不同于宫胤头发的坚硬,秦子衿从发根到发稍都柔软得不像话,在晨光下显得熠熠生辉,雪言的动作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只怕自己过于相鲁伤到他的头发。
尽管雪言已经竭力避免了,自己的指尖还是不经意的几度滑过他的耳朵、后颈,虽说秦子衿没说什么,但感受到指尖细腻温润的触惑,雪言的脸却难以遏制的烧起来。
她为他束发,只像是在完成一项大工程般的认真专注,却没注意到,透过点案上的铜镜,秦子衿的眼睛一直追随着她的脸,看着她脸上那抹绯红,自己的嘴角难以遏制的荡漾出一个笑来。
秦子衿偶尔能感受到她微凉的指尖滑过自己的耳郭、脖颈。
四周一片静谧,两人都极有默契的没有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些许暧昧的气息,偶尔能听到发丝与梳子摩挲的细碎声响,他眼里只有她,他知道她的眼里也只有自己,这一刻的柔情蜜意,也就只有晨光知晓了。
最终,她执了那支白玉簪子,缓慢而又诚挚的嵌入他的发。
她弯腰,望着铜镜里他的脸,眼神里是难以言喻的自豪。
秦子衿的脸显得愈发的轮廓分明起来,不似原先的温润,却多添了几分坚毅。
远在云端的王爷此时倒像是距离人间又近了几分。
“王爷觉得如何。”雪言微微扭头,含笑的望看他精致得像是工艺品的侧险,含笑的问。
铜镜里是她略显俏皮的侧脸,她的嘴唇距离自己的侧脸不过一两寸的距离,柔顺的长发甚至落了几缕在他的肩上,嘴唇一张一合之间,她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的耳畔,隐隐有些发痒。
不过一瞬,秦子矜的表情沉了下去:“雪言似乎很擅长束发。”
她的眼神有一丝无措,雪言直起身来,如此娴熟的手法,若只是一次二次很难练就出来,她思索片刻却还是随口胡诌了一句:“之前在望春楼时姑姑曾教过我。”
透过镜子,秦子衿觉察到那一瞬的慌乱,又想到自己方才的语气未免过于生硬了些,真的也好假的也罢,过往也只是过往,与现在无关。
他在转身之前准备好了笑容:“我一个大男人手脚实在是蠢笨至极,若是雪言愿意,以后都由你来为我束发,可好。”
秦子衿仰头望着她,眼神里是温润的笑意,不知是否是束发的缘故,雪言竟觉得他的眉眼间有些许锋利之感,倒是个名副其实的意气风发少年郎。
雪言是想拒绝的,束发这种事情,她只为宫胤一人所做便是了,但是转念一想,秦子衿如今在王府内的时日少之又少,借着束发这一由头倒也能与他更为亲近些。
最终还是沉重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