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蝶死了。
这是雨燕见到冯青默时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雨燕慌慌张张浑身发颤的走来拉了她去一旁,在她耳边低声说到。那每一个字都带了颤音,却好似再也哭不出来了,她想必已是哭累了倦了,惊惧得不知该如何作为。所幸在见到冯青默时还未慌了分寸,不至于在路鸣面前过于失态。
雨燕几乎是浑身都要瘫软在地上,她已经哭不出来了,只是还微不可闻的抽噎着,两眼肿得跟个核桃似的,她眼睛瞪得浑圆,目光却是游移的,失了焦距。
冯青默几乎已经无心去思考旁的,只是命路鸣把酣睡中的宫胤扶进卧房休息,自己搀了雨燕去看看情况。
若是她没有猜错的话,雨燕想必也是听闻了沐蝶糊里糊涂说出的想来事关重大,不敢与府上之人胡说,只有等她回来再做定夺。
想必也是受了惊吓已久,雨燕几乎是将整个身子全然扑在了冯青默身上,她来找到冯青默说出那样一番话想必已是花光了自己仅剩的所有力气。
冯青默一只手搂着她的肩,让她的头倚靠在自己肩上,一只手往前把她环抱着,尽可能的让她有个倚靠。只有那紧抓得骨节泛白的手隐隐的显出她内心的慌乱与不安。
才到了屋门口,雨燕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冯青默推开,自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似乎是真的怕极了,死活不愿再看那现场一眼。
冯青默试图伸手去拉她,却被雨燕一巴掌挥开,她双手撑着地慢慢往后挪,死命的摇头,再也不愿进那卧房一步。
冯青默无奈,只得讪讪的收回了手,她咽了口唾沫又下定决心的握了握拳头,这才颤颤巍巍的转身推开了屋门。
屋内一片狼藉,像是经历过激烈的打斗和争执一般,桌案上的烛台古董花瓶碎了一地,桌椅板凳横七竖八的躺倒在地上,那原本安然装在床架上那片浅粉色的床帘被撕了稀碎,好像是被谁硬生生的从床架上扯了下来,拖了半边在地上。
而沐蝶,就躺倒在那拖在地上的半张床帘上。那半片床帘松松垮垮的缠绕在她身上,而沐蝶则是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蜷缩在床帘上,准确说是在床帘里。她整个人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蜷缩成一团,她的两只脚一前一后的用力蹬着地面,像是被人狠狠的勒住了脖子,从身后竭力拖起试图挂在房梁上,若是单单这么看,旁人一定会以为她是被床帘生生勒住了脖子窒息而死。
看鞋底在地面留下的刮痕,沐蝶一定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挣扎。
冯青默看了只觉得触目惊心,她努力定了定神,此刻她一定要镇定,若是自己都慌了阵脚,那也不配做王府的女主人。
尽管她如此安慰着自己,脚却像灌了铅似的挪不开步子,她感觉自己浑身如置寒冬般的冰冷,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着,一时间她竟不知道自己是该害怕还是该难过。
她咬了咬牙,狠了狠心,自己独自一人守在灵堂一宿都没有怕过,这有什么好害怕的。
她跨了一步向前,却又浑身不受控制的往后踉跄几步,几乎是要跌坐在地上,脑海里全是方才的画面:沐蝶的双手死死的掐住了她自己的喉咙,双手上的经络因为过于用力的微微凸起。想来已经咽气许久了,可是她的眼睛依旧圆睁着,两颗眼球几乎是要从眼眶掉落;她的嘴唇微张着,似乎还有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挂在嘴边,嘴唇却依然没了半点血色,一条又一条的暴起的青筋爬上她的额角,狰狞而可怖。
沐蝶是被自己活活掐死的,此事不会有假。
冯青默思虑片刻,按理说,王府中死了一个人,此事应当逃不过王爷的眼睛,这件事难就难在要如何跟王爷解释沐蝶的死因?
她缩到墙角,让墙面支撑着自己的身子,她努力的顺着自己的呼吸,想让自己迅速平复下来。
眼泪却止不住的划过她的脸颊滴落在她的衣衫上,惹得脸上钻心的痒。
她唤了雨燕进屋来,自己独自一人凑上了前去,把沐蝶掐着脖子的手一点一点的用力掰开,又将那支离破碎的床帘扯了扯,缠绕在沐蝶的那几乎已经变形的脖颈上,她闭了眼用力拉了拉,吩咐了雨燕去让路鸣来为沐蝶收尸。
做完这一切,她瘫软的跌坐在墙角,几乎是再也没有站立的力气,她只知道屋内来了不少人又走了,路鸣凑近她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问着什么,可是她一句话也听不清。她脑海里反复都是年幼时父亲牵了一个小女孩到她面前说从此那便是她的丫鬟,陪她一起念书生活,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沐蝶,编了两个小羊角辫,脸圆圆的脆生生的叫他小姐。
这一晃,那么多年过去了,沐蝶陪着她从闺阁到出嫁,她俩一起相伴长大,是主仆更是亲如姐妹的存在,却未曾想……她又想到自己为了不让沐蝶胡言乱语,私自将她锁于屋内,她独自一人又是怎样的绝望与痛苦。
沐蝶至死都没有瞑目。
屋内的人来了又去,最后只余了她一人,她什么都看不到了什么都听不到了,耳边反反复复都是沐蝶银铃般的笑声,她唤她小姐。
“夫人。”她的响起了一个低沉舒缓的声音,仿佛实在唤她。
“夫人。”又是一声落入她的耳朵,终于把她拉扯了回来。
她回过神,眼前是宫胤续满了心疼的眼睛。
冯青默再也控制不住,她扑入宫胤怀里放声大哭起来,她死死搂住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宫胤没有多问,只是嘴里反反复复的重复着一句:“别怕,我在这里,没关系的,我在这里。”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着她的后背,像是在安抚一个孩子。
沐蝶死了,虽说是冯青默的陪嫁,但丫鬟毕竟只是个丫鬟,最终只是落了个草草下葬的结局罢了。
夜晚,望春楼屋顶。
夜色渐浓,万籁俱寂。
不远处传来一个女子肆意的笑声,她的声音尖利中又透着几分通晓人情世故的娇媚,动听是动听,只是在这寂静的夜色里显得格外的刺耳。
“不愧是陵阳城第一杀手长风公子,给人下致幻的药物营造自杀的假象这档子下三滥的手段倒是用得颇为顺手,我柳暮烟实在是佩服。”
若不是仔细瞧,旁人许是会以为她实在自言自语,毕竟站在她身旁那位一席黑衣的男子那身装束在如此黑夜里实在让人难以察觉。
长风微不可闻的冷哼一声,倒是破天荒的回了话:“倒是比不过暮烟姑姑,弄个致幻药设局倒是手法娴熟。”
被长风这么一激,倒是激起了柳暮烟的攀比心,她声音微扬,添了几分轻佻之意。
“倒是长风公子要多加留意,若是那王妃一不留神怀了个孩子怕是要劳烦长风公子思虑一下如何堕胎,想来真是有趣得很。”
长风却像是不想继续跟她扯下去,只是冷冷道:“她不会怀孕。”
如此简单一句话倒是激起了柳暮烟的兴致:“为何?”
长风没有作答,只是以屋顶为路,运起轻功飞快的走了,并未留给柳暮烟反应的时间。
按理说在新婚当日夜里冯青默已然见红,按理说有个孩子也是早晚的事情...柳暮烟转念一想,那日宫胤来找自己那袖口里若隐若现似乎藏了一段白纱布,她略带嘲讽的笑了笑,这个事情是越来越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