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年下了,秦国气候温和湿润到了冬日便是没完没了的阴雨连绵不似恭国那般寒冷干燥,一入了冬,那寒风便像是刀刃一般刮在脸上生疼。
顾雪言已经很久没有出府寻过蒋溪洲了,她整日便在这王府中,披了件翠色的大氅似乎是在榻上生了根,整日里懒懒的不爱动弹。
她只觉得这府中像极了五柳先生笔下的“桃花源”而自己则是其中“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村民,在这温暖舒适的环境中愈发的不知外界为何物来。
所幸,她在天气尚未完全冷起来之前抽了些时日把雍都内的大致地形粗略了熟悉了一遍做了分析。此时心中对雍都的地形算得上是了如指掌,若是宫胤想要攻入秦国,自己也算得上是为他解决了一些不必要的障碍。
顾雪言坐在榻上懒懒的伸了个懒腰,把身上的锦被又往上拉了拉。原本她已经醒来多时了,却又实在不忍下床,索性便从枕下摸出一本书就坐在床上看起来,若是挽月不前来催促,她是绝对不会起来的。
屋内的碳火盆里碳火没日没夜的燃烧着,倒是给这草木凋零的屋子里添了几分生气,偶尔一两声微弱的烛爆声顾雪言听了也没得由来的心声欢喜。
虽说秦国的冬日少雪,但在如此冬日,缩在被窝里听着屋外雨水从房檐滴落的声音与屋内偶尔的一两声烛爆声汇聚在一起,落入她的耳中只是让她心里无比安宁。
屋外庭院里的腊梅开了,点点嫩黄在那枯枝上迎寒而放,满腔的傲然与孤勇。
前几日顾雪言特地亲自去折了几支插在案上那细颈白瓷瓶上,玲珑剔透的瓣儿托着点点细蕊,近瞧了又可爱极了。
偶尔几阵料峭的寒风裹挟了花香从门和窗户的缝隙里钻进屋里和雪言扑了个满怀,那股子清香一直在她鼻尖浮动着,她甚至觉得整个人都有些轻飘飘了。
自那日秦子衿没得由来的一个拥抱之后,她开始有意无意的避开他,至于秦子衿去幽兰坊寻她那事,秦子衿没有多问,她也没有多说。
他依旧一得了空便去宫里陪伴圣驾,只是不似以前那般频繁罢了。
“姑娘,该起床用早膳了。”门外的挽月敲得门咚咚响。
“知道了知道了。”嘴上虽是这么说的,雪言却没有半点想要起床的意思,她只是随手把手上的书合上搁在枕边,身子往下滑了滑。
直到后脑勺挨了枕头,她慢吞吞的伸了个懒腰,一鼓作气的坐了起来。
理论上她的早膳一般都是在屋内用的,今日挽月却是特地来叫她出去吃膳,想必是秦子衿找他有什么要事。
雪言这么想着,还是稍稍梳洗了一番,去了前厅。
秦子衿正慢条斯理的拿着一个空碗往里盛着粥,见她来了,脸上多了几分温润的笑意,他把粥放于她的位置上,目光追随着她,直到她坐下。
雪言只是略微向他点了点头,道了句谢,便挨了凳子坐下。
面前那碗莹润软糯的白米粥还在冒着袅袅的热气,那清甜的米香随着热气钻入雪言的鼻子,顿时让她有了胃口。
执了瓷勺舀了一勺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方才送入口中缓缓咽下,一时间她只觉得自己是从未有过的满足。
“快要到年下了。”秦子衿在一旁悠悠开口,像是随口找了个话题般的漫不经心。
雪言倒是没有多想,她不爱在米粥里添加其他调味品制造口味,那原本清甜细腻的米香最合她心意,哪怕是再没有胃口也忍不住要多吃几口,更何况此时她也实在是饿了。
“今年我在府中过春节,若是雪言有闲工夫,帮忙购置一些年货可好?”
原本她也没有仔细留意秦子衿在说些什么,手上的白米粥此时也只剩了半碗,只是那话语里夹杂的自己的名字不经意的落入耳中倒让她多留意了几分。
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以往自己在恭国同宫胤一起度过的每一个春节他都会去参加宫中的阖宫夜宴,而且礼节颇为繁琐,按理说是要耽搁颇多时辰,所以一般都是她去望春楼同暮烟一起过节。
宫胤尚且如此,更何况秦子衿?
但她也没有多问,只是停了舀粥的手点了点头,既然他让自己准备,那便准备便是,反正在府里闲来无事,也可消磨些时日。
既然是要准备过节,那便要好生准备一番,从府中的装饰到下人的赏赐以及府中人的吃食都要好好的计划。
雪言暗自思虑,心中已然有了主意,她匆匆用了膳便告别了秦子衿。那些想法需得立马写下来才行,不然夜长梦多怕是自己又忘得一干二净。
还有近一月的日子给自己好好筹划,不过这王府如此规模宏大,自己若是要细细装饰起来想必也是要多费些力气。
她在脑中描绘着王府装饰后的画面,直到自己满意之后便径直出了王府,装饰的物品一时也凑不齐,自己便想到什么先买回来,慢慢准备着方能万无一失。
还好秦子衿事先给了她些银票,用来筹备这些也是绰绰有余。
雪言先是去了市集,装饰用的灯笼绸缎是万万不可少的,既然如此想到,自己便先添置着。
她在街上转了一圈,寻了一间装修还算考究的店子跨了进去,既是春节用的灯笼那肯定是不能选择寻常款式,她心中还未能下定决心,便随意进了间绸缎铺寻寻有没有自己心仪的彩缎。
这间铺子看起来生意倒像是好极了,店铺内零零散散的有衣着考究的夫人小姐挑选着料子,甚至连她踏进店铺都没有伙计前来招待。
雪言倒也不恼,索性自己便自顾自的打量着这四周的绸缎,若是能直接找到自己心仪的,那再好不过。
这屋里四周的每面墙都贴墙置了木架来安置绸缎,想来既是春节喜庆,那便该挑选些艳丽的颜色,雪言环顾了一周,便朝着那红艳的一面走去。
木架前站了两名妇人,像是母女,一人年近中年,一人似乎也比雪言大不了多少的模样,两人并肩而立,似乎在商量着什么。
雪言站于二人身后,倒也不想出声打扰,就这么侯着,想着看待二人挑选过之后自己凑上前去便是了。
却没成想被二人的谈话吸引了注意。
“丫头,你听说没,近日皇上似乎有意要为永安王指婚。”
永安王,雪言原本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觉得这词耳熟,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最后才猛然惊觉,永安王?!秦子衿?!
她不由得多留了几分心眼。
那位看起来是女儿的女子倒像是颇为兴奋的模样:“王爷都二十有五了,皇上为他指婚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是不知道哪家的小姐会有这样好的运气能当永安王妃呢。”
那位夫人似乎已经心中了然了,她略微有些调侃意味的用胳膊肘撞了撞自己女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王爷那点心思,不过我听说啊,皇上较为心仪陈将军的千金,不过为娘可以试着为你争取一把。”
那女子原本已经略微失落的垂了头,听了母亲的话却一下子振奋了起来:“此话当真?”不过一瞬,还未等母亲回应,她便又再次低落了下去:“雍都城内八成的未婚女子都一门心思想要加入永安王府做王爷的王妃,哪轮得到我啊。”
那位夫人似乎是想安慰自己女儿,微微伸出手,还未曾触到她的肩膀却又无奈的垂下,只余了一抹淡淡的叹息,她心里明白自己的女儿所说是事实。
顾雪言有些怔怔的转身,看二人所说不会有假,只是若是皇上真的想要为秦子衿安排一门婚事那为何自己丝毫不知情?
不过只是一瞬,她忽而低头嘲讽一笑,也对,自己不过是寄人篱下罢了,秦子衿娶不娶妻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她忽地想到,若是秦子衿当真娶了妻,那自己又该如何在府中立足为王爷办事?
她心里清楚,蒋溪洲那日的所说有理,只是自己却无论如何都难以克服自己的内心障碍拖到了现在也未曾表露心迹,如此下去,怕是要坏了大事。
雪言心中一团乱麻,倒也顾不上绸缎之事了,她转身,心不在焉的回了永安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