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我。”
沐冶这话一出口,陌枳立刻就意识到自己走不了了,他大概已经想到了沐冶要他帮她做什么,只是他真的无能为力。陌枳在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下,还是决定留下。
“你说吧。”反正就是也不承担要帮她,就是听一听而已,陌枳皱着眉头再次转身,对上沐冶的眼神。
“这是第几天了?”沐冶眼中看不出情绪,只是问了这么一个不痛不痒的问题。
“嗯?你回来这是第七天了。”陌枳拍拍小心脏,就问一下这个啊,七天,七天怎么了吗?陌枳还没想到沐冶问这个问题干什么,根本就没意义啊。
“七天,七天了……”沐冶喃喃自语,七天了,那这七天……沐冶心情复杂,情况应该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
“时睿怎么样了?我想见见他。”她想看看时睿的毒好了没,以及向他道歉,好像很久没见他了。
“他的毒已经解了大半,只是……”陌枳欲言又止,不知该不该说。
“只是武功要废掉是吗?”沐冶能想到的只有这个了。
“你……”陌枳一下子慌了,下意识地否定。
“别忘了,解药是我拿回来的,后果会怎样,我很清楚。”其实沐冶并不清楚,谁让陌枳这么好炸。沐冶的猜想被证实了,突然的烦躁席卷而来,为什么,为什么没人告诉她?
“是,这解药原本是不用废掉全部的武功的,只是阁主中毒时间太长了,身体完全吃不消这解药的药力,贸然使用肯定会有危险,所以我只能配合其他药材一起,全身余毒都得清一遍,这样才能保证根除,问题是需要时间太久,对他的折磨也太大,我怕阁主会撑不住,就只能用副作用较大的办法了,至少能保住他的命。”陌枳见她已经猜出来了,索性跟沐冶解释清楚。
“所以,副作用就是武功全废?”这是巧合吗?“没别的办法了?”
陌枳摇摇头,要是还有别的办法,他也不至于去冒这个险。“没有了。”
沐冶默默攥紧了拳头,时睿他居然……
“给我药,我要出门。”不知道是不是陌枳故意的,这么多天了,她还是几乎不能动,虽然一开始也猜测自己命不久矣,但是这……
沐冶一提到这个,陌枳眼神立即开始闪躲,总不能说他是故意的吧,也就是顺理成章而已,本来沐冶就确实伤的够重,所以她一开始也没这么有底气,陌枳用的药里面有助眠的成分,动了手脚是肯定的,为了让她安分点而已。
“你的身体……”
“最迟明天,不要再让我知道你在药里动什么手脚。”沐冶说着话困意就泛上来了,可恶,不知道陌枳这家伙下了多少药。
看到沐冶又睡过去,陌枳也是松了口气,随即才想到好像有点不对吧,挥手招来侍候沐冶的人,一问才知道,沐冶一整天的苏醒时间不超过两个时辰。
陌枳嘴角微抽,不足两个时辰?难道是他下药的时候手抖了,下多了?他开的药方,加上加的助眠的药,最多也就让沐冶谁六七个时辰啊,最多也不该超过八个时辰了,十个时辰,有点夸张了呀,看来沐冶的身体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啊。
“她这样持续了多久?”
“禀神医,我来的这几天,沐姑娘一直就是这样,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甚至有时候吃着东西就睡着了。”
什么!陌枳一听再次去给沐冶把脉,这几天他忙着时睿的事情,本以为沐冶就是一些外伤,所以一开始给她开的都是补身体的药,这几天本以为没什么事,沐冶也没来找他,以为情况没那么遭,一开始应该是他多虑了,至少应该是他有把握救得回来的,现在呢,现在告诉他,是他诊断错了,这怎么可能?
靠,沐冶的身体状况到底有多严重啊?
但是此刻,沐冶虚弱的脉象告诉陌枳,沐冶真的到了生命垂危的地步了。
其实也不是沐冶要给陌枳一天的时间想办法,而是她现在的整个身体,也实在是想不到有什么办法可以尽快好起来,哪怕是暂时的也好,沐冶也没有很有把握,只是一开始就往最坏的方向想了,这会儿好像也能接受。
唉,能接受的话,就不会……
“沐冶,沐冶。”陌枳唤了两声没人应,得,又睡过去了,就她这身体状况,明天就想下地走路,当他是神仙啊,再这样下去,在他手里垂死挣扎都挣扎不过一年了,还明天,明天就先睡着吧,不对,先睡半个月再说吧。
陌枳又把了把脉,心里琢磨着是得换换药方了,半个月的话,勉强下地应该是没问题了,要不试试那个药……
半个月已经是最快的方案了,本来陌枳还觉得自己的算盘打得不错,很快就被无情的打破了,聂靖轩传消息来了,十日后,与宁泽订婚。由于时间仓促,所以只是订婚而非大婚。
时睿收到消息只是淡淡的点点头,没有其他的表示了,反倒是凌珩没忍住叹气,当初与沐冰岚的大婚不也是几日,唉,谁让她比不上宁泽公主身份尊贵呢。想想倒也很合理,很合理。
合理个屁,合理吗?那他在气什么?不合理吗?哪里不合理了?
陌枳一到这边就看到了聂靖轩的消息,十天之后,那没有最晚也得在七日之后醒来,这些事,他们恐怕都没法替沐冶做决定,七日之后醒来有难度,但不是不行,哪怕真的明天就让沐冶下床,他也办得到,只是要在用药猛一点,不考虑副作用的情况下,之前做出的最保守的决定就是十五天了,现在的情况,沐冶的身体,还撑得住吗?
“在那之前让她醒来。”时睿丢下这句话。
沐冶没说错,之前的他们太像了,那也只是之前,沐冶不愿意面对的事情,他来帮她面对,他来做这个坏人,来告诉她,有些事,逃不掉,盘龙局要开始了,局中人的结局是注定的,没人逃得掉。
陌枳领命退下,接下来时睿的布局,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了,他能做的,大概就是让这几个不惜命的小祖宗多活几年吧。
“来人,放出消息,沐冰岚已死。”
众人退下,只剩时睿和凌珩两人,凌珩盯着时睿出神,这就是你时阁主时候的样子吗?凌珩上前与他比肩,“想好了吗?一定要掺和吗?”
“躲不掉了。”这场棋局已经开场了,他们都只是局中人,要想保全自己,只能在手中多一点筹码,抑或是成为执棋者,只是,他们俩好像都不是,那么在真正的执棋者有能力之前,他就先来掌握一下这局势吧。
消息传比的速度远比人力要快,沐冰岚已死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东漓皇城,在这种时候,又有谁会关注呢?被休掉的沐冰岚不过是丞相府的一个庶女,连被人讨论的资本都没有,她惊艳的才华,她的死,都不及她与弋王殿下的故事有关注度。
不过,还是有人关注的,比如……沐丞相,再比如,漓皇。
放出这种消息有什么用?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根本就不会有人因为这些没头脑的消息就轻易听之信之,左相和漓皇就更不用说了,所以聂靖轩和白栩听到这个消息就觉得莫名其妙,还是说,沐冶现在在蓬莱阁已经不安全了?
时睿到底想干什么?
再说漓皇,一听到这个消息,就知道蓬莱阁要开始行动了,蓬莱阁可以利用沐冰岚的死,他当然也可以,就是看最终谁会达到目的了。
“沐冰岚不用找了,密切关注登州。”
接下来,时睿一定会有所动作的,临死之人,大限将至,一定会按耐不住做点什么的,他也算是最了解时睿病情的人之一了,十年了,任他时睿有再大的本事,也撑不住了。所以,他相信时睿一定会帮聂靖轩铺好接下来的路,这就是他最好的机会。
沐冰岚之死,这些人相不相信是一回事,不得不接受是另一回事,时睿当时直接就把消息传回皇城,就是在逼他们接受,事实上,民众接受了,他们接不接受也就无所谓了。
于是,刚刚息下去的沐冰岚的话题又被提起来了,狩猎大会上当众被休,后来又穿出失踪,这下好了,直接死掉了,也是够可怜的。不过,这可怜终归是有限的,更多的还是看热闹,皇家的事,普通百姓插不上手,更无权干涉,那当然不妨碍大伙看热闹,更重要的是,从此之后,沐冰岚就被强制性的社会性死亡了。
所以呢,舆论所致,沐冰岚被休,那就还是丞相府的人了,现在人死了,她的后事自然还是丞相府办,问题是,一开始左相还没考虑这个事,谁知道时睿直接把消息扩散,百姓现在都相信了沐冰岚死了,他又没法证明沐冰岚还活着,后事就不得不准备起来了。
如果说沐冰岚一开始的身份没必要认真准备后事,那现在,她是被弋王休掉的妃子,而弋王十天后就要与宁泽公主订婚了,沐冰岚这时候传回来的死讯就很尴尬了。
不过随即大家便意识到,这是时睿在给他们施压,沐冰岚不过是个借口,更是个导火索,不管现在她死没死,火已经被点着,局也已经开始,停不下来了。
“沐冶啊沐冶,你说你要快点醒来,阁主也让你快些醒来,可是……可是,你知道你醒来要去面对什么吗?虽然逃不掉,那就能躲一会儿是一会儿了,沐冶啊沐冶,事到如今,你还愿意醒来吗?”陌枳来给她换药,忍不住发牢骚。
陌枳自嘲的笑笑,他一己之力能改变什么呢?本以为沐冰岚是其中重要的一环,现在看来,最多算是个至关重要的牺牲品罢了,更让他担心的是,沐冶的身体状况,再这么折腾下去,陌枳相信沐冶还能活多久都是个变数。他们都太低估沐冶的病了,她真的撑不住了。
罢了罢了,沐冶自己的身体,她自己都不上心,还没轮到他来管。陌枳不想再去想了,他不该掺和这事,现在大家都在局中,求不了平安无事,他还是趁早退出的好。
眼下,他的任务就是确保这几位爷,不要在大事之前把自己折腾得没命了。
“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之前犹豫了很久的事,好像一下子就想开了。”时睿走到窗边,目光不由自主的飘向沐冶房间的方向,她害怕的事,不愿面对的事,逃避不了的事,想到这,时睿不由得勾起一抹笑。
微风吹起他鬓间的发丝,凌珩看着入了神,好像十多年前的少年还在,或许一直都在,只是他以前忽略了,从小到大,一直是时睿在纵容他,他想来蓬莱阁,时睿就陪他来,他想争阁主之位,时睿就帮他,他却亲手毁了少年的阳光,让时睿的笑染上了洗不净的哀伤。
“你……”有多久没见到时睿这么笑了,是因为沐冶吗?不过此时凌珩并没有任何羡慕嫉妒,上次时睿一笑,他们就……
“你该回去了。”时睿几番暗示下来,凌珩不为所动,只能明着下逐客令了。
“轩现在有自己的计划,我不用回去的。赖在这里挺好的啊。”凌珩一眼就看出来时睿的计划,偏偏就想逗逗他。“反正有你在,我连脑子都没必要,你又不会坑我。”
时睿现在是治疗的关键时期,即将功力尽失,偏偏这时候聂靖轩那边要订婚,计划也开始了,沐冶又昏迷不醒,帮不上忙,他放出沐冰岚死亡的消息后皇帝也虎视眈眈,这时候让他离开,是又要把自己当诱饵吗?
“你还是……”时睿摇摇头。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凌珩走过来关上窗户,转身一靠,随手搭上时睿的肩膀,“我早该回来了。”
时睿身体微微一僵,刚刚暗淡下去的光似乎又亮起来了,随即轻叹口气,是啊,他早该回来了,抬手覆上搭在他肩上的手,嘴角挂着不自觉的笑意。凌珩,从来都是他生命中的光,哪怕这束光的终点是地狱,他也不曾犹豫,只怕光会坠入黑暗。
这一切凌珩都看在眼里,即使分开十年,他还是最了解时睿的人,如果不是他,时睿就不会陷入局中,被困这么多年。
“时睿,轩长大了,不再离不开我们了,有些事,真的该放下了。”凌珩另一只手拿过窗边桌上的酒壶,斟上两杯酒,递给时睿,“不管是心结还是执念,那些东西,该放下了。”
酒杯轻碰,凌珩一饮而尽,拍拍他肩膀,起身放开时睿的手,“我先走了,记住,我的心结不在那儿,从来都是在蓬莱阁,现在我回来了。”凌珩已经大概猜到了时睿接下来要做什么了,他在场的话,时睿没法做坏人了。
一切的一切,到现在都刚刚好,只是,这么一来,时睿就又将大家的视线集中到沐冰岚身上了。牺牲沐冰岚,给聂靖轩创造时机,这是时睿的计划,还是他们一直以来的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