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夏亦辰召夏亦渊入宫相见。
他在御花园设下简单的酒宴。
春和景明的日子,御花园里的各色花卉次第开放,彩蝶纷飞。
临湖亭台中,夏亦辰无心美景,只是默然垂首自酌。
他自小在皇宫中长大,宫里的亭台楼阁,四季之景,是他再熟悉不过的。
这御花园,更是他与五弟从小玩到大的地方。
高公公躬身禀告:“皇上,王爷来了。”
夏亦辰抬头。
亭外,自家五弟衣袍整洁华贵,眉眼淡漠,虽依旧是那与他有几分相似的面容,但却再没了往日那种纨绔不羁的亲切感。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像是有什么横亘在他们之间。
夏亦辰屏退了其他人。
“五弟,过来坐下。”
沐初兰依言在他身旁落座。
他添满两人面前的酒杯,“这些日子,让你受委屈了,皇兄没用,到现在查不出陷害你的幕后凶手。”
他忍不住捏紧杯盏。
一日查不清真相,五弟就得多背负一日骂名。
春阳细碎,透过林间花枝落在两人的袍裾,远远看去,两人宛如画卷中的翩翩公子。
“但是你放心,不管怎样,皇兄都不会让你蒙受不白之冤。”
沐初兰低着头,神色不辨。
事情发生到现在,夏亦辰什么都没问过他,却一口咬定他是被冤枉的。
自古以来,帝王心计,这样的信任,是何其难得。
他默默饮酒,心中却不再犹豫。
他突然站起身,单膝跪倒在夏亦辰面前,语气沉稳道:“皇兄,你把我发配充军吧。”
夏亦辰错愕。
五弟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发配充军,那是仅次于砍头的重罚……
沐初兰见他没有应答,知道他肯定是被惊住了,继续道:“这些年来,多谢皇兄照拂,臣弟虽无能入朝为皇兄分忧,但也不忍见皇兄因为臣弟而劳心伤神。”
更不愿见他为了自己,与整个朝廷为敌。
“你处置了我,朝廷上下,自然不会再有人多言。”
夏亦辰垂眸,跪在自己脚下的胞弟,虽垂手躬身,但他言语之间,却是无比的坚定。
五弟这是,要牺牲自己,以保全他。
他伸手扶上沐初兰肩头,“五弟,你不必如此委屈自己,皇兄就算……”
“不是委屈,”沐初兰抬头,迎上他怜爱的目光,“好男儿就该志在四方,建功立业,臣弟这些年来虚度年华,也想趁此机会,去边疆前线保家卫国,他日若得功勋,也算是为皇兄分忧。”
他一直想去边疆建功立业的,只是从前苦无机会。
后来遇到沐花音后,就一门心思想着怎么回家。
这次反正要走,倒不如以此为契机,也可解了夏亦辰的为难。
夏亦辰皱眉:“你从小娇生惯养在宫中长大,若想建功立业,也该封个一官半职,怎能以犯人充军的身份……”
五弟没遭遇过,根本不明白充军到底有多苦。
那极北的苦寒之地,穷山恶水,草木不生,不知有多少犯人命丧发配途中。
他如何舍得将五弟送往那种地方。
“不需要什么官职。”
沐初兰倒是不甚在意,他毕竟比旁人多读了几千年的史书,再加上自己的一身武艺,在军中脱颖而出,在他看来不过是小菜一碟。
见夏亦辰不答应,他又深深拜倒,“求皇兄成全臣弟的一番心意。”
“就算皇兄不成全,臣弟主意已定,也会自行前往。”
他执意要走,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夏亦辰忽然就想起了大火那夜,他曾梦见,五弟向他辞行。
如今,这梦境,居然真的成了现实。
两人这顿酒,喝得甚是惆怅。
以至于沐初兰都告辞出宫许久,夏亦辰还是一个人坐在御花园中自饮自酌。
他从艳阳高照坐到日落西山。
自从当了皇帝,他从未如此放纵过自己。
暮色缱绻而来,晚风习习,亭中幔帐轻纱飘摇,他倚在临湖阑槛上,身子倾斜,已然坐不住了。
“皇上。”
有人扶了他一把。
夏亦辰眯着朦胧醉眼,见来人竟是他的皇后。
他也就放心地躺倒在她怀中。
沐花音让他枕在自己腿上,替他拢了拢鬓角发丝,又拿帕子擦净他唇角酒渍。
“您又何必喝这么多酒。”
她听高公公说了夏亦辰今日召豫亲王进宫,如今见他这副黯然神伤的样子,不用想都知道,定是沐初兰今日向他辞行了。
她轻声劝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臣妾知您与王爷感情深厚,但王爷他毕竟是个亲王,有自己的封地……”
夏亦辰侧过脸,贪婪呼吸着属于她的熟悉气息。
他闷声闷气:“五弟求我将他发配充军。”
少女娇软的身子一僵。
“我与他一起长大,深知他受不了那份苦,可是他去意已决。”
“五弟他、他是为了保全我啊……”
暮色四合,御花园中没有掌灯,树梢的月光清冷,穿亭过院,落在他的侧脸。
他双眸紧闭,显然是极不情愿的模样。
他心心念念想要保全五弟,五弟也处心积虑不想让他为难……
沐花音心底满是震惊。
她让沐初兰离开,指得是让他回自己封地去。
可他居然要和沐乐笙一样,自请去边疆前线?
她抿着唇,心中五味陈杂。
……
长乐街。
冷天清直奔客栈二楼,推开房门,却见屋里依旧空无一人。
近几日,他每天都会来客栈看看。
已经二十余天了,武清还是没有回来。
他沧桑的面容沉郁,冷着脸在屋中床榻坐下。
床榻之上,放着武清的行李,多是些与占卜星象有关的物件,还有两本他让武清熟读的医术,以及几块散碎银子。
当日,他是看着武清出发的,除了银票,其他东西,都留在客栈。
再加上他精心炼制的毒药。
武清不可能拿了东西私自逃跑的,除非他不要命了。
可如今早已过了来回所需的时日。
莫不是,他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他冷哼一声,站起身,正欲出屋,听到门外的走廊上有脚步传来。
皇后每天都想失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