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喜莲抽泣个不住:“其实我不太气小姑姑,还有老太太,反正她们一直都是这样的。我只是,见不得袁滢雪那个小贱人,她凭什么现在变得比我还要好,你看她,她,她现在都不怕我。她不光敢瞪我,还敢挑拨小姑姑打我。你看我的脸,这都怪她。”
朱氏低头看着女儿的脸蛋,白嫩的小脸上,几根红肿的指印刺痛了她的眼睛。
袁春芳?
要说朱氏在袁家真正有什么讨厌的人,那非袁春芳莫属。
从出生就叫伺候庞老太太月子的她,备受煎熬,袁春芳天生就是个难伺候的,衣食住行无一不是家里最好的,她三个女儿,就没有一个不受她气的。
她伺候月子里的老太太,再给袁春芳把屎把尿养到能走路的时候,她要忙农活还有家务,大女儿喜苹就成了袁春芳的伺候丫头。
袁春芳小小年纪,就挠脸抓头发,看人哭,就会咯咯地笑。
婆婆庞氏,只会夸袁春芳聪明力气大,喜苹脸上流血,得到的只是老太太的嫌弃,怕血脏了袁春芳的衣裳。
小时候,她大女儿喜苹不知道受了多少苦,自小就是袁春芳的伺候丫头,直到张氏这个瞎了眼的嫁进袁家的门,袁家发达了,有钱了,袁春芳有了自己的丫头,喜苹才算脱离了苦海。
她相信,如果张氏当年不嫁进来,袁家还是河西村种地,她这两个年岁差不多的,依旧会是老太太棍棒底下的苦力,还有小姑子袁春芳现成的使唤丫头。
“我可怜的莲儿。”朱氏如今四十多的人了,就只这三个女儿,哪一个都是她的心头肉。
她满心酸涩,心里恨急了袁春芳,庞老太太讨厌袁滢雪,觉得她碍事,她却记得,袁春芳才是最挨着她几个女儿的人。
从平时待遇到终身大事,秦家少爷们,多好的机会,要不是有袁春芳死活要嫁秦允之,她的两个女儿怎么会一点机会都没有。
大房二房因着袁春芳,都闹得满心酸苦,撒气的撒气,哭的哭,只有袁滢雪坐在书案前,在画画。
张妈妈带着采芹和采菱,在收拾秦家送来的礼物。
五花八门,有绫罗绸缎,也有珠宝首饰,还有一些贵重的滋补药材,譬如人参燕窝和阿胶。
张妈妈一样样的看着,不由的向袁滢雪叹息起来:“姑娘,老奴也活该打嘴,这些年暗地里还嘀咕过,这秦老夫人当年那样的照顾太太和姑娘你,怎太太一死,就把姑娘给忘了呢?现在,您看看,这都是多好的东西,看来老夫人这些年,也一直都记得姑娘您呢。”
袁滢雪回过头看了一眼,看到张妈妈满眼的笑意,遮都遮不住的欣喜。
她摇了摇头,转回身继续写字。
秦家突然给她这么重的厚礼,恐怕,是与萧瞻有关。
其他的不说,当初萧瞻与她说话,至少杜鹃是亲眼看着的。
那是秦老夫人跟前得力的丫头,别的不说,察言观色的本领是一等一的。
秦老夫人必定想的是,不放过一丝与安国公世子萧瞻交好的机会。
袁滢雪没有回头,不知道张妈妈的视线,早就意味不明地看着她的背影许久了。
“妈妈?”采菱刚刚登记完毕,就看到张妈妈还摸着那一匹雨过天青色的缎子,看着姑娘发呆,不由唤了一声。
“哦哦,看我,老糊涂了,不知不觉的就发起呆来。”张妈妈忙勉强笑了一下,将缎子放到箱笼里。
采菱仔细看了看张妈妈的脸色,她一直觉得张妈妈有心事,也问过,张妈妈就只说年纪大了,别的却什么都不肯说,她也不好再问了。
袁滢雪正写着字,眼前字帖上就多了一双毛茸茸的爪子,抬起头来。
只见黄花梨的大胖猫,琥珀色的眼睛看着她,打了个哈欠,抖着胡须,后腿往后一倒,爬在她的字帖上。
悄无声息,外间只隔了一道珠帘的张妈妈等人,都没有注意到大黄的存在。
袁滢雪摘下大胖脖子下的纸条,仔细看了一眼。
蒋怀私底下跟汤典史果然有联络,蒋怀受了汤典史不少钱,如今,竟然是叫汤典史给捏住了把柄,不得不听汤典史的指挥。
汤典史,他媳妇与宋知府的夫人是一表三千里的远亲,难道这宋知府,也是薛家的人?
将纸条随手放进桌上的一小片碗莲里,再拿出来丢在纸篓里。
她拍了拍大胖的头,将碟子里一块糕拿给它吃。
吃了两口,许是太腻。
大胖吃了几口便不吃了,抖了抖毛上糕饼渣,便从窗口跳了出去。
何青山人单力薄,带着几个人只管在泰昌县帮她跑跑腿,打探一下消息,而萧瞻送给她的朱九和十一,一个被她打发去堇州府查探宋知府和石同知,一个被她安排去监视和查探张家所有的铺子,她要知道张家如今还有多少产业,每年进项多少,支出都在哪里。
第二日,袁滢雪才用罢早饭。
张妈妈便来向她辞行。
“妈妈要回老家去?”
“求姑娘恩准。”张妈妈低着头,头和肩膀都耷拉着,没有抬头。
看得出,张妈妈这是去意已决。
“有些事,老奴从前也没跟姑娘说过,姑娘小,说了不懂。”她含着泪往周围看了看,采菱怔怔地看着她,只有采芹满脸不舍的对她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心想着,姑娘如今大了,已经能立得住了。
自己想办法搬进了这翠馨苑的正房,家里势利眼的下人们也都见风使舵对姑娘变得恭恭敬敬,再加上她如今手里有个秦老夫人的补贴,手头也松散,待人和气,赏钱又多。
袁家多半的下人都暗地里夸她品格端方,温柔体贴。
这衣食住行,不用她特别开口,也是实打实的比着三姑娘她们办的。
张妈妈看着袁滢雪与张氏酷似的面容,都是生的一副婉约动人的美貌,眼睛像汪着清泉,红润的唇,想念起从前张氏在世时,对她的各种照拂
她喉头哽咽一下,心想着,便含泪说出口来:“姑娘如今大了,变得懂事了许多,搬进这翠馨苑里,家里头的下人也都不敢再轻看了姑娘,家里老太太还有太太们,看着秦老夫人的面子,也不再苛待姑娘,老奴……老奴也放心了。”
说着,从怀里掏出帕子擦了擦泪。
张妈妈便含着泪对采芹说:“我走了以后,你和采菱一定要好好的照顾姑娘长大,我走了,这以后的日子,你们凡事都帮姑娘盯着点,等姑娘大了,出了阁,夫家看在老爷是大官的份儿,也不敢为难姑娘了,你们两个跟着,日子也就有好日子过了。”
说的采芹几乎要哭出来:“张妈妈,为什么要走呢,姑娘还小,您老人家怎么说走就要走了。姑娘小时候最依赖你了,你走了,姑娘该有多难过。”
张妈妈吸了下鼻子,擦了擦泪:“我也是没办法。”
袁滢雪低头看着眼前的绣架,似乎对绣架上牡丹出了神,等张妈妈喋喋不休的对采芹交待完,才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她:“妈妈就没有别的话说了?”
看着袁滢雪淡淡的深沉的目光,张妈妈脸上露出苦笑来,似乎是在说别的,她跪了下去,磕了一个头:“是老奴对不住姑娘。”
看着一脸沧桑的张妈妈,就这样跪下去磕头。
好歹是患难与共了好些年的人,袁滢雪却没有别的反应。
张妈妈自己起了身,拎起刚才进屋就提着的包袱,弓着背流泪的背影看起来很是可怜。
“姑娘。”采芹不知如何是好,既心疼张妈妈,又不敢自己自作主张去挽留。
“妈妈。”袁滢雪终于开了口:“女人嫁错了人,就毁了一辈子,但是只要有命在,什么都是可以从头再来的。为母则刚,母亲可以护着自己的儿女好好活着,儿女长大成人,可以护着自己的母亲晚年无忧。但是前提是,千万不要做错事,善恶终有报,老天爷都是睁眼看着的,行善积德有福报,作恶多端必严惩,妈妈,你说是不是这个道德?”
张妈妈背影一震,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提着包袱的手,想不出姑娘为什么要说这种意有所指的话。
她站在原地,终究还是没有回头,有些心慌地支吾着:“姑娘,你……你还是太小了,你不懂”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采芹追了两步,没有袁滢雪的吩咐,便不敢再走了,她也红了眼圈,抹了一把泪。
却说张妈妈提着包袱出去,左右厢房里,袁喜莲和袁喜桃的丫头们也都瞧见了。
袁喜莲不以为意,袁喜桃却是想了想,也想不明白,也就丢开了。
朱氏巴不得走一个,然后给袁滢雪的跟前按一个自己人,还赏了张妈妈二十两银子,叫她走了。
张妈妈顺利出了门,到了大街雇了一辆驴车,往梭子巷寻她女儿去了。
李俊生早早就派人盯着梭子巷里杜老三一家,见张妈妈回来了,那小子立刻回去报信去了。
李俊生得了消息,知道张妈妈是提着包袱从袁家出来的,还是哭过的样子,心里便有了数,他喜得直拍大腿:“这次,一定是准了的。”
说着,急忙叫了人来,三言两语的吩咐了,便自己老神在在地坐着喝茶,只管等好信儿就是。
却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早有人在背后,将他的动作全都看在了眼里,主子早有吩咐,自然就按着主子的吩咐去办。
杜老三家。
这日头已经升了老高了,张妈妈去的时候,不见杜老三。
只有她女儿娟儿正木着一张脸,在大木盆里搓着一堆藏衣裳,一头散乱的头发顾不得收拾,用一张粗布帕子绑在头上。
外孙女正伸着细瘦的一双小胳膊,将一旁桶里的水,用木瓢舀到大木盆里去。
“那杜老三呢。”张妈妈进了门,便板着脸问她女婿。
“娘,你怎么来了?”娟儿有气无力地看张妈妈一眼,又低下头洗衣裳:“在屋里睡觉呢。”
“姥姥。”她外孙女跑过来,紧紧偎依着张妈妈的腿,怯生生地看她。
看的张妈妈心里酸苦,可怜她女儿,可怜她的外孙女儿。
她摸了摸小妮儿枯黄的头发,从包袱里掏出用帕子包着的一包糕点:“快吃吧,这平时袁家的姑娘们才吃的糕点,这些都是姑娘赏我的。”
袁滢雪赏给她的,她却舍不得吃,一直攒着,就是要带出来给女儿和孙女儿吃。
“娘,你这样会惯坏她的。”娟儿发愁的看着女儿啊呜咬了一大口糕点,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这吃习惯了,以后哪有钱买这样精致贵重的点心。
张妈妈摇了摇头,没跟女儿说话,却是包袱一丢,往屋里找杜拉三去。
杜老三仰躺在炕上,卷着被子,张大嘴巴发出呼噜上,睡得猪一样。
张妈妈只觉得仇恨愤怒羞耻夹杂在一起,她转头四处寻找木棍,想打死他,木棍没有找到,门口盆架上的洗脸水还没倒。
她上前端了起来,哗的一下,全都泼到了杜老三的脸上:“我叫你睡!”
杜老三正睡觉做美梦呢,突然就觉得一脑袋泡在水里,猛地就吓醒了:“怎么了怎么了?发大水了?”
他慌得从炕上一蹦三尺高,正要跑,就看到炕前头站着个人影。
他吓一跳,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这才看清楚了。
他岳母张妈妈,正狠狠地盯着他。
“好啊,原来是你这个死老太婆,你想干什么,你要害死我是不是?”杜老三立马一蹦老高,抬脚就向张妈妈踹了过去。
张妈妈万万想不到,她女婿竟敢打她,她唉哟一声惨叫,没有丝毫防备,就被杜老三踢倒在地上。
外头娟儿刚小心翼翼的吃了一口香甜的点心,就听到了张妈妈的叫声,她急忙跑了进来,一眼就看到自己亲娘躺在地上。
张妈妈闪到了腰,痛的在地上挣扎着,怎么也起不来。
“娘”娟儿大哭了一声。
便将满是仇恨的眼神看向杜老三:“杜老三,你竟敢打我娘,我,跟你拼了!”
说着,转身跑出去,拿起洗衣棒就冲了进来。
看着瘦弱的老婆举起棒子朝他打过来,杜老大瞪大了眼睛,吃人一样的凶狠,他龇牙咧嘴起来:“哎呀,今儿你们娘俩可是反了天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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