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带着袁喜梅出了门,先还是去了薛氏的院子。
薛氏正带着袁惜娴在屋里头坐着,看着姐姐薛侧妃送来的衣裳和首饰。
听得朱氏带着袁喜梅过来了,先是有些疑惑,转瞬一想,就冷笑着将手里的一根紫水晶钗丢在桌上去“真是好厚的脸皮子,什么事都没办成,倒是好意思一直来问我要好处。”
袁惜娴正由着半夏伺候着,试着在发髻上试戴珠花。
大邺国的贵女们,一开始都十分喜欢戴时令鲜花,后来冬天的时候,可供选择的花卉实在太少了,不能够点缀宫中贵人们美丽姿容。
宫中的珍司坊就用各种颜色的珠宝镶嵌在一起,点缀着翠羽、燕雀绒毛等物,做成了更为美轮美奂的首饰。
袁惜娴的六朵珠花,分别是梅花、兰花、牡丹、芍药、玫瑰还有紫藤花,此时手里拿着的是以紫水晶做成的一串紫藤花,觉得新颖别致。
听得朱氏带着袁喜梅来了,她本就冰雪聪明,看着母亲脸色就多多少少猜出了一些,只抿嘴不语。
薛氏命人将朱氏领了进来,脸上笑着“大嫂快坐。”
朱氏面上有些拘谨,在一旁椅子上坐了,袁喜梅就更不用说了,心里紧张,挨着母亲坐了。
两人都忘了,身为大嫂与姐姐,薛氏和袁惜娴该起身相迎的,但是二人显然没有这个意思。
朱氏眼睛在屋里绕了一圈,打眼一看,薛氏母女伺候的人少说也有十几个,身边站着的,门口等着的,屋子角落里站着等使唤的,这是何等的排场?
她笑了笑,看向袁惜娴就向薛氏夸赞“几日不见,我们的大姑娘长的更漂亮了,就像是天上的仙女儿下凡似的。”
薛氏脸上笑容真挚了几分“大嫂来是所为何事?”
依她的性子,可没耐心与朱氏打机锋,这一两分的客气已经给她面子了。
朱氏迟疑地看了看屋里的一群人,毕竟谈的儿女婚事,这么多人,偶尔传出点什么,成了,倒没什么,不成的话,得惹出多少笑话。
她思虑了一下,就笑着“我们大姑娘如今十三了,只比你姐姐小三岁,将来啊,可是大富大贵的人。”
薛氏看讶异地一挑眉,眼睛往袁喜梅含羞带怯的脸一撇,就明白了。
“梅儿今年十六了?”她说。
朱氏忙说“虚岁就该是十七了,弟妹啊,你不知道我这几年为了我这两个女儿的事,头发都要愁白了。”
这话算是点透了的。
薛氏将朱氏和袁喜梅看了看,不由地就笑了起来“哦,原来是这样。”
想着,她就接过一旁芳姨娘端来的茶。
芳姨娘偷偷将眼睛在薛氏脸上看了看,发现薛氏没有拒绝的意思,不由地也跟着提起心来。
薛氏话说半截,就一心品茶,朱氏只当自己不会看人脸色,她叹一口气拉着袁喜梅的手,握在手心里“弟妹你不知道,我呢,命苦,一辈子没有生个儿子,我家相公如今跟外头的女人生了儿子,我这个心哪,哎,我如今也不想太多了,只要我这几个女儿能够个平平安安的一辈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说着,想起庞老太太抱着袁博光眉开眼笑的样子,心就针扎似的,果真眼里就滚出真实的眼泪来。
袁喜梅一旁也跟着眼眶含泪“娘。”
袁惜娴在薛氏的妆台前坐着,看了一眼朱氏母女,嘴一抿,偷偷笑了一下,便自顾自地回头打扮起自己。
比起看朱氏和袁喜梅的笑话,这个月的下半旬就是表妹和安郡主的生辰了,自己的事,才是最重要的,务必得在人前显露出自己别不一般的贵女风范。
薛氏便说“你的心我也明白,比起那些男人啊,咱们这些正室的日子实在是不好过,贞贞那个女人我也瞧见了,就不是个好相与的,要不然怎么偷偷生儿育女十多年都没叫你知道?”
“都是一群没了男人就活不了的狐狸精。”
说着,眼皮子就往芳姨娘身上撩了一下。
芳姨娘头低的更低了。
朱氏拿帕子按着眼角“谁说不是呢。”
薛氏便说“那不知大嫂心里是怎么想的?”
朱氏便说“不求家庭富贵,只要为人本分,身家清白,能上进,我就心满意足了。”
大邺国律法对女人的管制并不严格,当着儿女的面议论婚事,也在情理之中,更还有有议婚意向的男女少年可以由下人陪着去花园子里散步,去郊外踏青的。
薛氏想了想,立刻就有了几个人,只是,她目光将袁喜梅的面容看了看,实在长的太普通了。
再说了,自己为什么要平白无故给朱氏帮忙?
正想着,就见朱氏将一个荷包递过来“一点心意。”
芳姨娘就看薛氏脸色,薛氏不语,芳姨娘就接了过来。
薛氏就着芳姨娘的手看了看,银票?
“我知道了,我去打听打听,有消息了,就叫人告诉你们。”
薛氏这是答应了,看来银子果真是最好的敲门砖,朱氏忙笑着“劳烦弟妹了,多谢,多谢。”
薛氏就笑“一家人。”
目的达成了,朱氏眼看着薛氏母女两个有事在忙碌,瞧着满桌子的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就知道是有什么贵重的场合,两人要去参加了。
本想走,朱氏忍不住探了一探“弟妹,你们这是?”
“哦,我侄女儿和安郡主这个月三十日的生辰,我姐姐早早就说了要我带着几个孩子过去,这不就准备上了?这些啊,也不是我置办的,是我姐姐给置办的。”薛氏抿嘴一笑,略显得意地笑道。
朱氏恍然大悟地奉承着“我说呢,这些贵重的东西,也只有你们这些贵人能配的呢。”
薛氏心里开心,虽然女儿如今十三岁,但是将来荣华富贵的路,早就铺就好了,只等着女儿一步步走到那尊贵无比的位置上去了。
她说“我姐姐那才是贵人,我们啊,一般吧。”
瞧着薛氏开心,朱氏立马说道“珍儿也是要去的吧,你侄女儿就没有这么的福气了。”
薛氏一噎,和安郡主的帖子,只有四份,还是看在自己是她的亲姨母才送来的四份,与往年一样。
自己两个女儿,还有两个庶女袁惜慧与袁惜柔的,其他人,自然就没了。
薛氏喝一口茶,半晌,才道“到时候再说吧。”
真是会蹬鼻子上脸,才答应了保媒,这就想要接着自己攀附平王府了。
薛氏明显不高兴了,袁喜梅急的悄悄拉了朱氏袖子一下,朱氏忙笑着“弟妹别介意,我说笑的。”
薛氏嗯一声,就道“那我就不送大嫂了,彩云,你替我送送。”
这就要送客了。
朱氏不敢多留了,恐多说多错,便笑着告辞了。
出了门,朱氏满面的笑容立刻就消失不见,在泰昌县,就算许多的人都不待见袁家,她也没有这么低声下气过。
“娘,你受委屈了。”袁喜梅道。
朱氏忙拉住她,眼神往一旁看去,看无人见,才低声叮嘱“这里不比我们在泰昌县,你爹常说的,要话,知道吗?”
袁喜梅忙点点头。
朱氏母女走了。
袁惜娴随口问道“娘,你心里有人家了?”
薛氏哼了一声“依袁喜梅的品貌和身份,世家勋贵的不受宠的庶出都轮不到她,一般人家嘛,那不就多的是?”
心想着,已经在脑子里过了好几个人人选,其实那些富贵人家也不是没有?
思来想去,就想起了一个人来,宫里的秉笔太监桂公公的干孙子,王禄。
朱氏母女一心等着薛氏的好消息。
袁滢雪只盯住眼前事情,把屏风绣好。
秦如华答应送给安乐郡主同一绣技的屏风,却没说是要求什么样的,她想了大半天才打算绣一面百鸟朝凤。
今日绣到了杜鹃。
一旁采菱和采芹两个,采菱一心伺候茶饭,采芹帮着拆线穿针,至于小鹊儿,袁滢雪平日里并不怎么使唤她,屋里有四个大丫头,采菱,采芹,浣纱、连清伺候。
屋外头洒扫,擦洗,烧水等各种杂事,又有尤嬷嬷指挥着巧儿等人去做。
她便无事可做,就仗着是袁滢雪的心腹丫头,颐气指使地想起福来了。
茶水炉子那里,平日里没主子,由浣纱领头就带出赌局来。
今日浣纱不当值,袁滢雪也不大管她不当值的时候去哪里,一心扑在屏风上。
这不,就又在茶水间隔壁的屋子里摆了赌桌。
小鹊儿一阵子聒噪之后,浣纱就惊讶地说道“真的呀,你们姑娘在泰昌县就那么厉害啊,老太太都没有生气吗?”
小鹊儿呵呵一笑,抹了一张牌,打了出去“老太太每每都想对我家姑娘生气,可撑不过我家姑娘好生厉害,几句话就怼的老太太扶着胸口直喘气,几次三番的说什么拉到祠堂里跪着去,到最后你们猜怎么着?”
浣纱与连清相视一眼,浣纱便笑“我们哪里猜的着?”
小鹊儿就笑了“我家姑娘啊,说自己不碍着老太太的眼了,自己回院里去闭门思过了。”
她洋洋得意的笑,浣纱与连清等人不用想,都知道闭门思过是借口,不搭理老太太才是真。
浣纱等人心里暗暗称惊诧,庞老太太的为人,从前不知道,这段时间可是知道的,尤其是将五姑娘袁惜珍一巴掌打晕的事,就知道是个厉害的。
这位原配嫡长女,却是几次都能叫庞老太太气死自己都不能奈何得了她去?
浣纱笑了笑,想起什么,就神神秘秘地道“其实啊,小鹊儿妹妹,我知道你是姑娘的人,按说我不该问的,就是,实在是好奇啊。”
小鹊儿突然打断了她的话,高兴的一下蹦了起来“我赢了,我又赢了。”
说着,就冲着一圈人说“快给钱给钱。”
浣纱伸头一看,果真,这丫头赢了。
小鹊儿将桌上的铜板用双手拢起来,兴奋地塞到自己荷包里,心想这钱实在太好赚了,每打一次牌,少说她能赢个一百多文的,真是有意思。
浣纱嗨哟一声就说“不玩了不玩了,小鹊儿妹妹也太聪明了,这样子下去,我的月钱可要输光了。”
说着,作势就要走,其他等人附和着说不玩了。
小鹊儿正在兴头上,如何愿意丢开手,急忙拉住浣纱“怎么不玩了,大不了我这一把让让你们。”
“真的?”浣纱不相信。
话算话。”
“那好吧。”
浣纱招呼了人继续坐了下来。
一把又一把,只把小鹊儿赢的两眼放光,浣纱与连清等人彼此相视一眼。
话题便慢慢扯到了秦家。
于是,很快浣纱就知道了“你说姑娘差一点与秦家的四少爷秦文之订下婚事?”
“是啊,不过实在是太可惜了,我家老太爷死的早,秦家那边不认了,我家姑娘死了娘的时候也不过四五岁了,能怎么样呢。”
她一边摸着牌,一边向浣纱得意笑道“也幸好没成呢,这京城遍地的达官显贵之家,我家姑娘身为老爷的原配嫡长女,以后什么样的人嫁不到?哪一个都比秦家四少爷要好的多了。”
浣纱忙说“那我们跟着姑娘,也有福了。”
话音未落,就见小鹊儿忽地收了脸上的笑,对浣纱冷哼道“不是我说姐姐模样不好,只是这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的,就是我,前边还有个采芹和采菱,我也不过是排第三,你们嘛。”
浣纱心里狠狠地震了一下,真是想不到,这小鹊儿还能蠢成这样?
她努力地笑了笑“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想着,脑子里灵光一闪,就说道“其实啊,人的命啊,是说不准的,姑娘从前在泰昌县的时候,小鹊儿妹妹还没想到这些吧,如今姑娘身份不比从前了,身边跟着的姐姐必定也要向半夏白芷那样的,我们算个什么东西呢。”
说着,就跟着京城贵女们出嫁后的排场“明人不说暗话,小鹊儿妹妹你是不知道咱们京城的规矩,姑娘们身边跟着的两个,必定是要成为芳姨娘这样的人的,生了四姑娘这样的主子小姐。老爷跟前呢,比如这柳姨娘,是曾经伺候老爷的,也幸而老爷身边伺候的也只有柳姨娘一个,想顾家的少爷,晏家的少爷等,谁身边没有几个寒虚问暖的贴心丫头呢?算来算去,四个姨娘,足够多了。”
小鹊儿听住了,牌也不打了,兀自发呆。
浣纱眼珠子转了一转“其实,这也不是绝对的,我们府里丫头们大了就得配人,下边年级小的等到姑娘出嫁的时候,不就是现成的机会?”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