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眼神又不能杀人,薛氏就是眼里冒火,她也不会在意。
袁滢雪对薛氏愠怒的眼神视而不见,她看了看门外的夜色,长长的打了一个呵欠,向袁有仁告辞“父亲,既然事情都已经结束,女儿也该告辞了。”
明明是背负着污名,从泥潭里走来,走的时候,却干干净净,不带走一片云彩。
袁有仁将她平和恬静的面容看了看,一时看不懂这个女儿,他点点头“去吧,辛苦你了。”
袁滢雪意外地看了袁有仁一眼,这几个字竟还带了一点关切之情。
她忙站了起来,充满感激地看着袁有仁“多谢父亲体恤。”
看着她充满孺慕之情的眼神,袁有仁不由得神情温和了许多,点了点头。
袁滢雪这才笑着走了。
采芹扶起采菱就跟着她的身后。
“姑娘,姑娘,等等奴婢啊。”在墙角装死装哭的小鹊儿,见她们并没有招呼她,忙连滚带爬地起来。
临出门之际,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宋妈,就与宋妈阴冷毒辣的眼神冷冷对上,她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在门槛上绊了一跤,急忙追上了采芹和采菱两个。
赏梅亭里,待袁滢雪已经去了好一会儿。
袁有仁看着门外她离去的方向,仍沉默不语。
他从入仕的时候,就在刑部任职,常年办案,各种稀奇古怪的案子不知见过多少,后宅更是所见甚多。
眼前这个面如土灰的叫浣纱的奴婢,恐怕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但是幕后之人,瞧着薛氏与周嬷嬷慌乱描补的样子,这是舍卒保帅吧。
他心头怒气翻涌,转过身狠狠地训斥起薛氏来“无知蠢妇!”
薛氏被他骂了,立刻就红了眼圈,感觉很受伤“老爷,你,你怎么这样说我?”
“我为何这样说你,你自己心里清楚。”袁有仁说完,便站起身,一甩袖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老爷,老爷?”薛氏忙追了几步,愣愣站在原地,就看到袁有仁走上了去留香院的路,顿时生出一腔苦水来。
柳姨娘那个妖精,比她还大了三岁,却还是狐媚子一样勾着老爷。
“太太,这接下来可怎么办?”周嬷嬷小心翼翼地凑上来。
只见薛氏回转过身,就是一个耳光打在她的脸上,咬着牙“你跟我说的,会万无一失,这就是万无一失?”
周嬷嬷挨了一巴掌,立刻跪下了,缩着肩膀不敢答言。
宋妈略有些疑惑地看着周嬷嬷与薛氏,这里头还有太太和周嬷嬷的事?
薛氏风一阵,夹带着怒火,带着彩云等人离开了。
王婆子等人将杨宝树与浣纱两个捆起来,拉出去。
宋妈急忙拉住了要离开的周嬷嬷“周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太刚才为何那样说你?”
周嬷嬷烦躁地一甩胳膊“这都是太太决定的,你问我做什么?”
说着,就要走。
宋妈只是一味纠缠“不行,你把话说清楚,太太刚才说你说的万无一失,你说!是不是你在背后使了手脚?”
闻言,心里有鬼的周嬷嬷一把推开了宋妈,冲她冷哼道“你别跟我拉拉扯扯的,咱们都是薛家家生子出身,跟着太太陪过来的,虽然当的是袁府的奴才,却生是太太的人,死是太太的鬼,利用利用你们又怎么了?”
宋妈呆住了,怔怔地看着周嬷嬷。
周嬷嬷心里觉得好笑了,轻蔑地看着她“怎么了这是?平日里不是你一心巴结着太太,说只要为了太太就是死也愿意,现在,也不过是用用,又没有叫你去死。”
宋妈气的浑身哆嗦了起来,突然的她向周嬷嬷扑了过去,尖叫着“周大丫,你这个狗娘养的,我跟你拼了。”
宋妈比周嬷嬷年轻,常年做面板师傅,力气比跟着薛氏养尊处优的周嬷嬷要大多了。
她扑倒了周嬷嬷,先就在她脸上狠狠抓了一把。
“哎哟”周嬷嬷惨叫了一声,不光脸疼,胸口的肋骨都要叫宋妈给压断了。
她双手立刻抓住宋妈的头发撕扯起来,一鼓作气将吃痛的宋妈掀翻,她力气小,却长的胖,一身肥肉让宋妈险些喘不上气来。
旁边的还留着的奴婢婆子们,忙都围了上来,只到底是周嬷嬷跟着薛氏,子女都在袁府坐着有头有脸的差事,宋妈自己本就不得人心。
说是要将两人分开,却都是拉住宋妈,周嬷嬷放开胳膊将宋妈的脸上左右开弓,狠狠连抽了四个耳刮子,才扬长而去。
赏梅亭里,人都走光了,只剩下宋妈哭喊着爬在地上,只哭了大半夜,才叫王婆子劝了两句,抽抽噎噎地回去了。
袁滢雪等人回到暖香坞的时候,已经下半夜了。
她走的时候,并没有交代连清等人什么。
这回来,就看到大门口站着的连清等人,别的人不说,袁滢雪从连清的脸上看出一点对她的担心来,便说“辛苦你们了,都回去睡吧,明日晚上半个时辰再起来当差。”
连清忍不住想要问出口的话,都吞到肚子里。
她带着巧儿等人,忙行礼领命,乖乖的退下了。
临睡的时候,巧儿几个还在跟莲花儿说,这府里,也就姑娘将她们当人看,累不累?饿不饿?都会问上一两句,且手头还很大方,做事做的好,还说过除了府里分发的一份,月底还会另外按着功劳赏钱呢。
莲花儿实诚,连连点头。
正房里,待四处都安静了下来。
浣纱也被关进柴房,这听墙角的就不在了。
袁滢雪坐下喝茶,由着采芹和采菱两个后怕的,又是哭,又是笑的。
采菱摸一把泪,感激地向袁滢雪道“姑娘,你怎么知道浣纱有那个小衣的呢,真的拿出来的时候,真把我们吓坏了。”
她只要一想到,那动作坐实了说是她的,还不知道怎么扯皮呢?就算分说清楚了,她名声也坏了,将来还怎么说人家,这也罢了,就怕带累了姑娘的名誉。
袁滢雪道“浣纱是个心大的,早就听巧儿等几个她偷懒不干活,光靠一张嘴巴结着周嬷嬷,平日对周嬷嬷的老来子王良抛媚眼儿,她有这种东西,也不奇怪了。”
其实,是前世浣纱真的与周嬷嬷的小儿子勾搭了起来,如愿当了周嬷嬷的儿媳妇,一辈子靠着周嬷嬷,也过的顺风顺水。
采芹便说“今天真是要吓死人了,都多亏了姑娘聪明,把一切都看到眼里,不然,我们都完了。”
她老实,但是她不傻,采菱偷汉子,姑娘名声跟着坏了,她为姑娘操碎了心,姑娘将来肯定嫁不到什么好人家,她眼睛得跟着哭瞎了。
采菱也咧嘴笑了起来,看起来傻乎乎地“我今天晚上,都快吓死了,姑娘,你救了我的命啊。”
说着,她跪了下来,诚心诚意恭恭敬敬地磕一个头“奴婢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袁滢雪默默摇摇头“我当年说过,将来的路要我们大家一起走,就不会叫你们跟着我受委屈。”
采菱便笑了,采芹扶了她起来。
墙角里,哆哆嗦嗦低头耷脑的小鹊儿,看着气氛缓和了许多,眼珠一转,也忙笑着附和“就是就是,姑娘最精明厉害了,我们拍马都跟不上啊。”
她突然说了话,采芹和采菱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采菱猛地转过去看着她,眼神恶狠狠,恨不得要吃人“小鹊儿,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杀了你!”
说着,她扑了过去,将小鹊儿推到在地上,就没头没脸的又踢又打。
“啊,好痛啊,救命啊。”小鹊儿抱着头,一边躲一边向袁滢雪求救“姑娘,救救我,我不是故意的,都是宋妈她骗我的,姑娘。”
袁滢雪不答话,采菱直到浑身没力气了,才放过了小鹊儿。
袁滢雪便说“将她关起来,明日再发落。”
“姑娘,呜呜呜,你饶了我吧,我,我再也不敢了。”小鹊儿连忙扑了过来,又哭又求地,她挣扎起来,采芹和采菱两个都拉不住她。
袁滢雪冷冷看着她“你也知道错了?”
小鹊儿满面是泪,连连点头“是是是,姑娘,奴婢知道错了。”
“那就出去跪着。”她说。
小鹊儿愣了一下,忙爬起来“是,奴婢这就出去跪着,只要姑娘愿意饶了奴婢。”
说着,急忙跑出去,就在廊下跪了下去,直挺挺地对着正房的门口。
“姑娘,这样太便宜她了。”采菱狠狠说道。
袁滢雪却看她一眼,冷冷带着警告“这件事情,小鹊儿奸诈,但是你也有责任,我说过了,叫你小心,你却还是大大咧咧的不当回事,今晚上你出去的时候要是带着巧儿或者莲花儿,又怎么会着了道?”
采菱说不出话来,低了头,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这次是个教训,不能再有以后了。”她说。
“是,奴婢明白了。”采菱忙答应了。
袁滢雪才松了口气,看向采芹“你也一样,不要落单。”
采芹也跟着点头“是,奴婢知道了。那姑娘……四更了,该歇着了。”
袁滢雪也觉得浑身疲累,点了点头。
第二日,暖香坞的大门都开的比平时完了一个时辰。
袁滢雪一开始也没打算这么早去向泰德堂的庞老太太请安。
待采芹和采菱两个醒来的时候,她就说病了,让采芹去向庞老太太请安,并代她请个大夫去。
采芹瞧着袁滢雪面色如常,心里立刻就明白了。
泰德堂,昨晚上发生的事情,毕竟知道的人太多了,庞老太太起身的时候,身边的珍珠就将这件事告诉了她。
庞老太太也是奇了。
薛氏敢算计起袁滢雪来,叫她来看,这四丫头简直是邪门,谁算计她,谁就得倒霉。
等袁春芳过来一起吃早饭的时候,就向袁春芳说起来“你四侄女儿病了,等会儿你代我去瞧瞧她。”
袁春芳答应了“是,娘,我知道了。”
她往明心堂看了一眼“娘,咱们怎么也得表个态啊,这都是薛氏的错!”
庞老太太一愣,明白了过来,顿时板下脸来“去,把薛氏叫过来。”
一旁珍珠应了是,便往明心堂去了。
明心堂里,才起身,饭刚吃了两口的薛氏,顿时气的没了胃口,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是媳妇,庞氏是婆婆,婆婆管教媳妇,天经地义。
她只得忍气过来了。
不出所料,庞老太太坐也不叫她坐,就着厅堂中间站着,就骂了起来。
“糊涂脂油蒙了心的东西,你当我们袁家是什么地方,由着你兴风作浪?”
“还当你们薛家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养出的姑娘怎么是你这样的,连我们村里的毛丫头都不如?”
“那四丫头怎么得罪你了,你凭什么要害了她?还是你瞧着我抬举她,你就不乐意,那你养的那个野猴子,你得配叫我抬举她?”
这说的是袁惜珍了。
薛氏从来没有被人这样骂过,这达官显贵中人,都是读过书的,大多数庞老太太这样年纪的人,更是心有沟壑,至少表面上也都是很有修养和气度的人,这庞老太太却像是泼妇一样。
她被骂的面红耳赤,她咬牙忍着心里的酸苦,替自己分辨“这不能全怪儿媳妇,家里大事小事的得有多少,哪里管的这些心里有算计的刁奴。”
“那你是说你管不了了?”庞老太太问到她脸上。
薛氏在袖子里攥着拳头“媳妇管家也有十几年了,只是一时失察,以后不会了。”
庞老太太哼了一声,正要说你知道就好。
就见女儿袁春芳在给她使眼色,到底是母女一心,明白了,便呵斥薛氏“滚出去!还不去给四丫头请个大夫来?”
薛氏应了是,此刻蒙受此等羞辱,低着头,转身去了。
才出了泰德堂的门,她眼泪就忍不住滚出来。
拿帕子一边擦一边遮着眼睛,怕叫人瞧见。
庞老太太和袁春芳母女两个便商量起来。
袁春芳道“娘,这是个机会啊,以后她再不听话,你就那这件事去骂她。”
庞老太太得意“我是她婆婆,她只要做的不对,我就能教训她。”
袁春芳也跟着笑,忽地想起来,说是要去看看袁滢雪,这第一手的新鲜事儿,得从亲历者的人口里听到,才更觉得刺激,真是太有意思了。
薛氏才回了明心堂,就有奴婢说袁春芳往暖香坞去了。
薛氏顿时砸了一个茶杯,赤红着眼睛“可恶,她们这是合起伙的想来欺辱我!”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