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有德撩起眼皮子,懒懒散散的样子:“醒了。”
心想,这袁有仁什么态度?
小时候还巴结着他,叫他教他读书,他才能好运气娶了张氏,发了一笔绝户财,靠银子开路谋了官,就翻脸不认人了。
看袁有德这种样子,袁有仁忍不住就怒火翻涌,却懒得与他的态度计较,直奔主题:“现在老家的铺面上还能拿出多少钱?”
原来是要钱的,袁有德心里更不高兴,看了看袁有仁,眼看着要发火了,便说:“你不知道,袁滢雪那个小丫头真是了不得,自己就和张家铺子里那些旧仆联络上了,她拿着张老太爷留给她的那些信物一共挪走了足足三十多万银子,我怎么拦都拦不住,那伙人根本就不听我的。”
他不提给钱,只发牢骚。
袁有仁却不打算叫他糊弄过去:“你只管回答我的问题就是,现在铺面上还能拿出多少钱?”
他脸色难看得紧,眸子黑沉沉随时要翻脸无情的样子,袁有德不由也有些畏惧,含混道:“三四万吧?”
听到这个数字,袁有仁勃然变色,猛地站起身来:“胡说八道,怎么可能只有这点钱?光两个矿山也不只这点银子?”
袁有德忙说:“你和我发火做什么,钱都叫你生的那个孽种拿走了,我能有什么办法?你去问她要就是了。”说完,他还怒容满面地转过头去。
袁有仁气怒不平地站着,他不是第一次看到袁有德这种死皮赖脸的样子。
小的时候,老太太给他留一只煮鸡蛋,袁有德偷着吃了,却说是有才吃的,有才委屈大哭,说他没有,还挨了老太太一顿棒槌。
到最后,他从大哥牙缝里看到没有吃干净的蛋黄,就这他也不承认。
当年,要不是他身边无人可用,也不会把产业都暂时交给他来打点。
既然大哥不仁,就别他不义。
“大哥,我叫你一声大哥,就看你还拿不拿我当亲兄弟了。”他神情凝重的说道:“我现在急需用钱,要五十万,那孽女拿走了三十万却是存到了聚贤钱庄,聚贤钱庄的规矩我想你是明白的,是大邺国唯一一家存钱不用给寄存费还反过来给利息的,但是唯一的规定就是,不到期要取出来的话,就要翻三倍利钱的赔偿。她和聚贤钱庄签下的契约是三十万每年三万两银子的利息,存三年,要是违约,一年三万的利息翻三倍,是九万,三年的九万就是二十七万两,所以,这个钱她拿不出来。”
袁有德不敢置信地看着袁有仁:“她存到了聚贤钱庄?”
聚贤钱庄,据说是江湖人的产业,连皇上都要给他家面子,幸好也很讲信用,契约签写多少,最后一定会一分不少的结算。
可是,要是有人违约,同样会毫不留情地追债到连强盗都闻风丧胆的程度。
存了三十万,才存进去三个月,就要取出来,去掉违约金,到手剩下三万?他们怎么愿意?
但是想要原封不动的拿出来,这不就在是耍他们玩儿的?
聚贤钱庄不会找她的麻烦,只会找袁有仁的。
袁有仁不管他如何震惊,只继续说道:“我现在急需用钱,五十万。”
袁有德现在懂了他的意思,是叫他尽所能的拿出来:“可,可是我真,真的没钱啊。五十万哪!”
袁有仁冷笑了起来:“大哥,我还不懂你吗?这十多年,我可不信你的手是干净的,咱们都是袁家人,我要是位极人臣,你好处更多的是。五十万,的确很多,我也不会不给你一点的辛苦钱,你拿出二十万就是。”
二十万?袁有德脸色纠结狰狞起来,眼神忍不住一再变换,好半晌,他冷笑一下:“我只能拿出五万两,多的没有了。”
他这是打算要赖账了,袁有仁哼了一声:“大哥先别忙着回复我,回去再好好的想想,大哥要与我撕破脸的话,我也不介意你我兄弟两个,一刀两断!”
“你说什么?”袁有德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猛地站起来指着袁有仁的鼻子大骂起来:“好啊,好你个袁有仁,当年你要不是走狗屎运娶了张氏,你能有今天?这也算了,算他张家自己倒霉,叫你发了这绝户财,可是再想想你小时候,要不是我跟娘提起叫你读书的事,你还是河西村穷种地的,你还能有机会娶了张氏吗?”
“忘恩负义啊老二……”
袁有德憋了十多年的妒火,现在要倾泻出来。
袁有仁却不给他机会,淡淡瞥了一眼顺子:“带他出去。”
又对袁有德道:“大哥,我给你两个月的时间,记住,二十万。”
袁有德气急败坏地被顺子拉了出去,出书房院门口推了出去:“大老爷慢走。”
袁有仁赶走了袁有德,便立刻唤了郑管事来:“你去查查我大哥这些年到底私藏了多少钱?置办了多少产业,快些来回我。”
郑管事答应了,忙去查办。
袁有仁从一开始就不相信袁有德,因此他身边留了一个叫老李的人给他做内线。
袁有德气恼地回了秋枫院。
贞姨娘正娇滴滴地坐着廊下的笑吟吟地看着院子里袁博光在大声念书,她满脸的笑容,好像看到的不是一个七岁的孩童,还念错了几个字,而是看到了将来的状元郎一般。
自从袁博光和袁博平闹了那一回,苏氏就对秋枫院的人紧闭门户。
袁博光是贞姨娘的命,贞姨娘以己度人,生怕苏氏兔子急了还咬人,把她家的光儿怎么样了,还时时叫他待在自己看见的地方才能放心。
袁有德本阴着脸,一进门就听见他宝贝儿子在大声念书,顿时喜上眉梢,几步上前一把搂住袁博光:“我的好儿子,叫爹抱抱,真不愧是爹的儿子,有出息好好念书,将来一定会出息。”
袁博光是个小人精,立刻抱着袁有德的脖子大声说:“爹,我将来一定会考上状元,给爹光宗耀祖的。”
袁有德便哈哈大笑起来。
朱氏的和风堂离秋枫院并不远,钱嬷嬷听朱氏的吩咐早早在门口等着袁有德路过了,好请他进去,大太太有事与他商议。
可是离老远就看到大老爷脸色阴沉,随时发怒的样子,便不可上前去。
本来大老爷就厌烦了大太太,现在大太太还有事相求,要是捧着他霉头,肯定不会达成自己目的,便缩了回去。
她等大老爷绕过一座一人高的湖石堆成的假山,进了旁边秋枫院,正要回去,就听到了大老爷开怀大笑的声音,钱嬷嬷顿时觉得心口堵得慌。
和风堂里,朱氏不知外头的事,见钱嬷嬷一个进来,忙问:“怎么?还没见到人?”
一旁袁喜梅也满脸期待地看着钱嬷嬷。
钱嬷嬷满脸不知所措的样子,朱氏心一沉:“他不愿意来?”
钱嬷嬷忙摆着手:“不不,太太,是老奴,是老奴没敢说。”
朱氏瞪大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钱嬷嬷忙替自己分辨,将刚才的事说了一遍,听着钱嬷嬷说起袁有德如何从一脸怒容,进了秋枫院就哈哈大笑说袁博光那贱种将来一定考中状元,还光宗耀祖一类的话,她顿时气的脸色青白起来,眼神变得魔怔了似的。
“娘,娘?”袁喜梅吓得哭了,跪在朱氏的膝头:“娘,你可不要吓我啊,娘,我只有你了。”
她好容易看中了一个人,觉得这辈子有了出头的日子,父亲对她不管不顾,母亲要是出了事,她这辈子就完了。
旁边坐着闷不做声的袁喜莲,脸上蒙着黑布,眼神充满了阴鸷:“娘,我要杀了她。”
朱氏心头猛地一跳,转过头看她:“你胡说什么?”
她不知道她要杀谁,但是这个小女儿现在为了脸的时候,已经半疯了一般,她平时都拘着她在身边,都不敢叫她会海棠苑去住。
朱氏又是惊又是怕,袁喜莲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朱氏这才低头哄着跪地哭的袁喜梅:“你起来,不管怎么样,娘都不会丢下你们不管的。为了你们,娘就是死了,也甘心。”
“娘?”袁喜梅哀哀地哭着。
面对悲伤的袁喜梅,袁喜莲看着她的眼神却充满了讽刺和嘲弄。
很快,袁滢雪得到了消息,胡家怂恿平王参与海运,她总算想起来了,前世颜贵妃与平王母子两个之所以能成功的招兵买马,可见是散下了很大一笔银子的。而信里萧瞻说,平王府主要财源是来自江南地区,可这三年以来,江南地区每一年自七月份开始,就会出现连日暴雨,且暴雨过后不久,淅淅沥沥不停的连阴雨使得江南大部分地区的人生计都出现了问题。
那么,平王这三年的收入是肯定不同以往,而他的野心,却不会因为这个而被绊住脚步,所以,这才对海运动了心。
胡家?
原来袁有仁是想要压过胡家的风头,在平王面前做“有功”之人,平王从来都做得是无本的买卖,他参加海运,可他却是不拿自己的钱承担风险的。
袁滢雪明白了过来,不禁笑了起来,接下来,袁家可就要热闹了。
“江妈妈。”她唤了江妈妈来:“府里这段时间可能不太平,你约束好了咱们院子里的人,都要小心行事。”
江妈妈点头应允:“老奴知道了,姑娘你就放心吧。”
袁滢雪放心江妈妈,点了头。
接下来,袁滢雪以为还要等几天,结果很快袁有德与袁有仁兄弟两个吵起来的事情,就传了出来。
庞老太太一直都偏心老大袁有德,根深蒂固的认为老大是家里的长子,没有老二有能耐,受委屈了,所以老二飞黄腾达的时候,必须提携这老大,否则,就是白眼狼,就是忘本,就是没有兄弟情义。
袁有仁被庞老太太闹的苦无说理的地方,连日焦灼,夜里难以安寝。
这一日,袁有仁上朝,因黑眼圈和走神被皇上好一顿训斥,回来的时候,便拉着个脸。袁府的下人,人见人躲,都怕触了他的霉头。
别人能躲,薛氏不能。
袁有仁问她:“你凑了多少钱?”
薛氏心里恼的想骂人,还得忍下来:“四万多了。”
袁有仁哼了一声:“叫你凑钱,这都过了七八天了,才筹到两万块?我看,你是打心眼里不想出这个钱吧?”
薛氏被袁有仁这话说的,心头如被捅了刀子一样,几乎气哭,她红了眼圈:“你明明知道,当年因为我和你的那个事,我爹娘都恼了我,嫁妆压箱底的银子,才不过八千两银子,要不是嫁妆里家具那些东西早就给我置办好的,我连这个恐怕都没有……”
她话没说完,袁有仁却挑眉道:“哦,这么说来,还是委屈了你了,既如此,有本事你当年就不要嫁给我。”
薛氏身形颤了一下,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你怎么能……”
他怎么能说出这种无情无义的话来,简直是不要脸。
袁有仁却是头也不回地走了,人都已经嫁给他了,她还能怎样。
薛氏爬在桌上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想起年轻的时候,她和袁有仁被人堵在屋子里头,衣衫不整,她害怕极了。
她什么都不知道啊,怎么会这样?
又想起当年,她知道自己怀孕了,她还没有定下亲事,她该怎么办?
她会被父亲打死的?
那时候的恐惧不安担惊受怕,到现在还清清楚楚的印在脑子里,薛氏伤心极了。
袁惜娴看着袁有仁走了,没进门就听到了母亲的哭声。
周嬷嬷在屋里劝着:“太太,老爷是心急了,他不是有意这样说你,太太,要当心身体。”
薛氏不听,只是痛哭不止。
袁惜娴在门口等了半晌,袁有仁能不能在平王府站稳脚跟,也关乎着她和和安郡王的亲事能不能过了明路,使她真正成为和安郡王的未婚妻。
等了又等,她终还是拨开彩云犹犹豫豫的拦阻,走进门去。
周嬷嬷见有人开门进来,本劝着薛氏一肚子怒火,正要骂几句,让薛氏也跟着怒火转嫁过去,好自己舒坦舒坦,结果眼睛都瞪了起来。
原来是袁惜娴手里握着帕子缓缓走进门来。l0ns33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