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喜梅被袁滢雪疑惑的眼神,看的有些不知所措,笑着:“四妹妹怎么这样看我?”
袁滢雪摇摇头,或许是她多想了:“二姐姐请进。”
“哦,好。”袁喜梅忙应了声。
袁滢雪带了袁喜梅进了屋里,采菱略想了想,上茶的时候又端了四个小碟儿的点心。府里里外的姑娘们,也就二姑娘会来坐坐,姑娘对她态度也好些。
袁喜梅不由往点心上多看了几眼,精致好看。平时在泰昌的时候,她和母亲妹妹都是吃的不爱吃的东西了,现在却很长时间没有吃到过了,平时的饭菜也紧紧是饱腹罢了。
“这是外头买来的点心,可能不如府里头薛夫人吃的精致,不过味道却更好些,二姐姐且尝尝。”袁滢雪将点心往袁喜梅面前让了让。
袁喜梅忙拿起一小块红豆卷儿,放在口里尝了尝,绵软可口,便不由地夸赞起来:“很好,甜而不腻。”
袁滢雪淡淡笑着,点点头。
袁喜梅吃了一块,眼神不由地偷偷在四周看着,最后落到袁滢雪的脸上。
两人关系其实没多好,只是处在尚能和平共处,互不干扰的程度。
进门略客气一下,袁滢雪便也无话可说了。
袁喜梅察觉到袁滢雪淡淡的疏离感,她脸上流露出挣扎的神色来,向袁滢雪道:“四妹妹,以前在泰昌的时候,是我们对不住你,四妹妹,对不起。”
说着,她低下头来。
她道过谦,又想到,如果当初不是在泰昌的时候,对袁滢雪欺辱太过分,甚至还多有照应的话,她和母亲来到京城,也不会处于现在这种尴尬的境地。
至少,袁滢雪她很聪明,一报还一报,她对身边几个身份低贱的丫头都特别的好,甚至前段时间为了一个采菱,与自己的父亲和继母对着干。也一定会看在往日的关照上,现在对她们母女帮扶几分。
可是,她们没有过关照,尤其是三妹妹,甚至对她经常打骂羞辱,她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对她们母女落井下石,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袁喜梅想着,心里便更觉得酸楚,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袁喜梅在道歉,袁滢雪微微低头看着眼前的茶杯,拿着指尖微微转动着,看着里边茶黄色剔透的茶水。
“事情都过去了,二姐姐不必再提。”她看得很开。
她不会为了不必要的人和事一再纠结,朱氏母女三人如今的情况,已经足够凄惨,袁喜梅尚还好,朱氏与袁喜莲二人,极尽生不如死。
“四妹妹,那你是原谅我们了吗?”袁喜梅忙问,眼巴巴地看着她。
袁滢雪一下觉得好笑了:“三姐姐那些年打过我的那些巴掌,因为过去了,所以就能不存在了吗?我愿意对二姐姐态度好,那是因为我们二人只见没有恩怨,和平相处足够了。”
袁喜梅顿时燥红了脸:“对不住,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袁滢雪不知道她是来做什么的,不由有些厌倦起来,大好的春光她不去晒太阳,却在和袁喜梅扯闲篇。
“姑娘,小厨房的粥熬好了,现在可要吃?”采芹进了门来,回禀她。
去年在广仁药铺开的滋补药材已经喝完了,因为没什么大碍,白老太医说不需要再吃药了,是药三分毒,食补就够。所以给了几个食补的方子,这段时间,她一直少食多餐,在后罩房开辟了一个小厨房,专门熬粥用。
袁滢雪便问:“今日熬的什么粥?”
采芹回说:“姑娘,今日是红枣黑芝麻粥,用粳米煮的烂烂。”
袁滢雪便看了坐立不安,不知是走是留的袁喜梅一眼:“给二姐姐也盛一碗尝尝。”
采芹应了,袁喜梅想推辞,可是她还不能走,心里七上八下的在椅子上坐着。
不一会儿采芹就端了两碗粥来,一模一样的两只绘着白玉兰的小碗,上边搁在同色的小汤匙,在袁滢雪面前放了一碗,另一碗就放在她的眼前。
袁滢雪拿起汤匙搅着里边的红枣黑芝麻粥,说道:“我自幼身子骨没有养好,这是大夫开的滋补的食疗方子,黑芝麻有益肝、补肾、养血、润燥、乌发的作用,红枣补血气,粳米健脾胃,补肺气。二姐姐也尝尝看。”
都是女孩家,补血益气的红枣黑芝麻粥都可以吃。
袁喜梅早上吃的白粥,没多少米,这晌午便也是略有些饿了,便跟着袁滢雪吃了起来。
袁滢雪吃的很快,黑芝麻、红枣与米香交融,软儒香甜,很可口。
袁喜梅吃了两口,眼神在米粥的雾气里有些模糊,她转头看了看,桌边伺候着采芹和采菱,院子外头还有小丫头们各司其职,她袖子里藏着的东西,几乎如一个烙铁一样,烫着她的肌肤。
随着袁喜梅坐立不安,袁滢雪神色也变得深沉许多:“采菱,你出去问问,明日这个时候熬什么粥?”
采菱愣了一下,平时袁滢雪是不会问的,心里想着,还是应声去了。
袁滢雪喝了两口:“采芹,你带着巧儿几个去院子里找找,前几日大门关着,院子里还跑进来一只野猫的,是不是哪里有狗洞没有堵上?”
“奴婢知道了。”采芹不疑有他,忙带着门口听使唤的巧儿去找。
袁喜梅愣了一愣,忙看了翠羽一眼:“你帮着去瞧瞧。”
翠羽本就低头,当不存在,听袁喜梅一说,巴不得离开屋里出去走走。
她平时伺候袁喜梅,袁喜梅老是窝在屋里不出门,她也少有能走动的机会,便急忙随着采芹等出去了。
屋子里,就剩下了袁滢雪与袁喜梅。
“二姐姐最近开始做春衫了没有?”她问。
袁喜梅老老实实点头:“二婶,不,是薛夫人虽然给过两匹布,但是裁剪刺绣都得我们自己来。”
“我最近画了几个花样子,给二姐姐看看。”袁滢雪说完,便起身去书房里拿。
袁喜梅身形跟着起了一下,看着袁滢雪走了,她心头慌乱了起来。
此刻明间里里外外都没有人了,只有她一个,眼前边还有袁滢雪喝了没几口,显然等会还要再回来喝的红枣黑芝麻粥,她眼神飞快地左右看看,拿出了一个很小很小的纸包,双手哆哆嗦嗦地打开。
袁滢雪进了屋子,却是没找东西,而是在隔间书架的缝隙里看着明间的袁喜梅。
看到她拿出了一样东西,袁滢雪眼神定定地看袁喜梅,看她最终会怎么样。
袁喜梅拿着那纸包,想起母亲说的话,二婶说了,只要她能拿捏住了袁滢雪,她虽然不能再玩会她和王家老爷王禄的婚事,但是能保证她父亲不再插手她的婚事,甚至还会在贞姨娘等欺辱她们母女的时候,帮扶一把。
母亲说了,她的未来,就在这一包药上边。
袁滢雪病一场,就能换来她一辈子平安富足。
病一场?是怎么样病一场?她想起母亲的神情,母亲眼神里明显流露出的神色是,她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病一场?
是死?是残?是一辈子昏迷不醒?
袁喜梅的眼泪一串串的滚出眼眶,她将纸包突然又合住了,放进袖子里,忙又拿起手绢胡乱擦着眼泪。
她不敢,她不敢杀人。
袁喜梅将纸包收了起来,但是袁滢雪的神情却没有多少变化,她在袁喜梅的眼里看到的只有害怕,怕被发现,怕手上沾血。
她从书房走了出来,懒懒地依靠在门框上,她问:“二姐姐,你在做什么?”
袁喜莲身形忽地一颤,急忙抬起头来,她发现袁滢雪在看着她,双手空空,眼里却似是洞若观火。
她软着腿,以手臂撑着自己站起身来,强自笑了笑:“没有,没什么。”
她才说完,袁滢雪看向门口,一个相貌略有些陌生的丫头几步走了过来,手似铁钳一般抓住她的胳膊拉了起来,就从她衣袖的内袋里掏出了一个纸包。
袁喜梅害怕了,她看着那个纸包,又看看袁滢雪:“不不,这不是,不对,我没有……”
袁滢雪走了过来,看着她:“这不是什么?”
袁喜莲抖着肩膀,说不出话来。
袁滢雪淡淡一笑,又问她:“你没有什么?”
袁喜莲怔怔地看着她,眼泪慢慢涌出眼眶:“我,我……”。
“连雾,你看着她,我累了,要休息了。”她说。
袁喜梅不认识的那个丫头,神情冷酷,一双眼睛森冷冷的看人,力气也大,一把拉住袁喜梅的胳膊,就将她按坐在圆杌上:“请二姑娘坐好,不要叫奴婢为难。”
袁喜梅挣脱不开,她也不敢,她苦苦哀求着袁滢雪:“四妹妹,你,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袁滢雪绕过她,去了卧房里,她困了,想睡觉。
采芹与采菱两个进去服侍她卸下钗环,脱掉鞋子,将绣着花鸟虫鱼草花的清雅幔帐放了下来,遮住了扰人的阳光。
袁滢雪倒在舒适的床上,却没有睡着,她看着床顶上,想着,她是不是太宽容了,她是不是得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将朱氏赶尽杀绝。
譬如,直接利用庞老太太与袁有德对她的厌弃之心,威逼利诱等手段,把她休了,朱氏倒了,她的几个女儿也再没有作恶的机会了。
可是,她又想着,毕竟袁喜梅没有对她做过什么。
结果,却是这样的,她可以很肯定,袁喜梅的胆子不足以做出这种事,定然是朱氏在背后指使,而她与朱氏已经相安无事已久,突然做出这种大杀招,是有人在背后指使她!
睡吧,她想,一切都还尽在掌握,她不需要慌张。
和风堂里,朱氏与袁喜莲母女两个自从袁喜梅出门,就开始等着她的好消息。
袁喜莲的眼里闪着恶毒的光,她说:“娘,袁滢雪要是落在了薛氏的手,她就完了。”
朱氏没有说话,手指紧张地将帕子在手里捻搓着,神色有些不安:“不要说这样的话,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不知道。”
是的,梅儿只是去袁滢雪那里坐坐,后来袁滢雪出事了,但是,与她们都没有关系!没有!
谁都不会想到胆小内向,其貌不扬的梅儿会对袁滢雪下手,她们两个没有恩怨,梅儿也没有机会拿到那种药。而且,薛氏说过,那种药很少有,就连她拿到那么点都花费了不少钱,费了很大的心机。
那种药,无色无味,发作缓慢,等袁滢雪出事的时候,已经是十多天以后了。
所以,她说叫她放心,到时候出事,查不到她们身上去。
袁喜莲脸上满是讥讽,心道,自欺欺人,做都做到,还怕什么。
母女两个从袁喜梅去了以后,就一直足不出户的在和风堂里等着,一直等到了申时二刻。
袁喜莲急躁了起来:“娘,怎么回事,二姐她怎么还不回来?”
朱氏咬了咬牙,没作声。
袁喜莲从椅子上做起来,屋子里前前后后地走动着,回转身看着朱氏:“娘,二姐她不会失败了吧,然后被袁滢雪那贱人给杀了?”
朱氏猛地一愣,心口狂跳,她大声呵斥袁喜莲:“你胡说什么?怎么可能!”
袁滢雪不会杀人的,她不会,她就是这样肯定她不会杀梅儿。
袁喜莲被朱氏骂了,眼神里闪着凶狠又狰狞的光,她现在只要一想到袁滢雪绮罗丛里的娇小姐,而她,是寄人篱下的一只老鼠一样的人,她就恨!
袁滢雪要是死了,就好了,对了,一开始她就该在水里淹死的。
她一死,二婶和母亲关系还会很亲密,她也不会被袁喜桃那个贱人给害了脸,母亲还会是泰昌县袁家当家做主,人人巴结的当家大太太,尤其是老太太,不会因为袁滢雪的事情就厌恶了母亲。贞姨娘那个娼妇在那时候要是进了袁府,一定会轻轻松松的被母亲给收拾的妥妥帖帖。
袁喜莲心神不宁,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不停地在她脑子里叫嚣着。
袁滢雪早就该死了,坟头都该长草了。
“不行,我得去看看。”袁喜莲兀自沉浸在自己脑海里的时候,朱氏突然坐了起来,眼神直直地望着还没有人影回来的大门口。
“娘?”袁喜莲回过神来,看着朱氏。
朱氏没有应声,她略整理了一下头发,勉强撑起一个笑脸来,使自己不至于显得很奇怪,便飞快地走出门去。
袁喜莲追到门口,又急忙退了回来,她摇着头,她不去,她不想去。l0ns33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