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钱嬷嬷与桂香两个,一个被打发出去买药了,一个在院子里洒扫。
和风堂的婆子们如今偷懒,日上三竿也不起,吃过饭,扫帚划拉两下就算是上工了,又就不见了踪影。
朱氏行色匆匆的去了暖香坞。
一个在和风堂不远处的小丫头麻溜地跑回明心堂去了。
暖香坞,袁喜梅知道自己被软禁了,她可以要吃的,要喝的,可以去方便,可以去梳洗,但是必须很快地坐到这张圆杌上,不能四处走动。
袁滢雪在卧房里睡觉,她坐在这圆桌前边,发呆流泪不安然后时间长了开始腰酸背痛,然后她忍不住爬在桌上睡了一觉,起来浑身透着寒气,她们没有为她披上一件衣裳。
“四妹妹,求求你,叫翠羽去通知我娘吧,什么事你去跟我娘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袁喜梅认为袁滢雪在等着她交代事情经过,可是她不知道。
袁滢雪已经醒了,就坐在她对面,只是相比较她两眼空空无所事事,袁滢雪在看书,在写字,在画画,在刺绣,反正她有事可做,还可以与一旁的丫头们聊天。
翠羽被采菱叫到了后罩房,几个丫头一起聊天说话,玩的还挺开心。
袁喜梅连自己的丫头翠羽都见不到了,从一开始就慌乱而无助。
袁滢雪面色淡淡的,看一眼袁喜梅:“我也没对二姐姐做什么,二姐姐急什么?”
袁喜梅几乎又要哭了,眼圈红红地看着她:“四妹妹,求求你,我真的不敢了,你饶了我吧,我回去了以后告诉我娘,还有莲儿,我们以后都不敢再跟你作对了。”
这样的话,这会儿一会儿一说,她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
她相信袁喜梅是不敢了,但是没有付出代价就轻松躲过的朱氏,上一次在船上与薛氏联和起来对她痛下杀手,这才还敢再来,就是一个例子。
没有付出足够的代价,她们就不知道教训。
“二姐姐且等着吧,大伯娘已经要来了,也难为你在这里,大伯娘还能这么沉得住气。”
袁喜梅怔了一下,咬住嘴唇不再说话,她明白了,袁滢雪没有将她放在眼里,她是在等她娘。
袁滢雪说完话,没等一会儿,采芹便进来回话:“姑娘,大太太来了。”
袁喜梅低着的头立刻抬了起来,脸上露出惊喜来:“我娘来了?真是太好了,四妹妹,我娘来了。”
袁滢雪没有搭理她,看向采芹:“叫她进来。”
朱氏跟着采芹走进暖香坞,一路虽笑着,眼神却不动声色地在采芹以及旁的丫头脸上寻找特别的神情,采芹只是深深地看她一眼,其他的丫头们更是对她没什么特别的关注。
她心略放下了一下,只是,突然的,她又忍不住寒毛直竖。
如果暖香坞一切正常,代表袁滢雪没事,袁滢雪没事,那出事岂不是她的梅儿。
采芹领着她进屋里的时候,她差点在门槛上绊了一跤。
“娘!”还没抬起头来,就听到女儿惊喜的声音。
“梅儿?”朱氏慌忙寻找女儿,与袁喜梅求助的眼神对上了。
就在母女两个相见的这一会,屋里很快,就只剩下了袁滢雪,朱氏,袁喜梅以及站在墙角的莲雾与采菱,采芹守在门口,拉住了想要进门的桂香:“里边主子们谈事,你进去了不好。”
她是诚心诚意地说,桂香咬咬唇,低下了头。
一路跟着朱氏过来,她已经察觉到了朱氏不对劲,她一定又对四姑娘做了什么,所以二姑娘也一直没回去。
屋里头,袁滢雪淡淡地看着朱氏,开门见山地说道:“大伯娘,你总算来了,我还以为在二姐姐有一个时辰没回去,你就该来了呢。”
朱氏神情僵硬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以为你们姐妹情深在一起说笑玩耍,所以才……”
袁滢雪打断了她的话:“大伯娘就不要再说废话了,连雾,把东西给大伯娘看看。”
“东西?”朱氏一愣,随即板着脸,一脸正气地看着她:“什么东西?”
待看到连雾放在桌上的纸包,她眼里甚至连一丝慌乱都没有:“这是什么?”
她一把拉住袁喜梅,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冷眼看着袁滢雪:“四侄女儿,你不要欺人太甚了,你拿的这是什么东西,就要诬赖到你二姐姐身上,这袁府到底还有没有说理的地方了,你还小,我找你母亲说理去!”
袁滢雪一挑眉,朱氏这是在找帮手了,打算与薛氏合起伙来统一战线的对付她。
她笑了笑,指了指了那个字纸包,不答反问:“大伯娘,你知道这里的东西是什么吗?”
朱氏本不想看,但是忍不住好奇,看了一眼。
袁滢雪便叹一口气:“这也不怪大伯娘你不知道,这个东西,叫神仙散。”
朱氏眸光闪了闪,薛氏给她的时候,没说这是什么。
现在在袁府,她们母女没有活路,现在好容易薛抛出的这一根救命稻草,所以,她连问的资格都没有,只能照做。
袁滢雪见朱氏不语,便不由地笑了:“这个东西,是京里头某些有权势的人家从大洋彼岸的洋人手里拿到的,传说是能让吃了的人,感受到做神仙一样飘飘欲仙的滋味儿,因为价值不菲,只在京城的贵人们中间暗暗的流传,这么一小包,便要二十两的银子,这可是好东西呢。”
朱氏眼神倏地看住袁滢雪:“什么意思?”
说是好东西,袁滢雪的表情却明显不是这个意思。
袁喜梅也紧张地躲在朱氏的身后看袁滢雪的神情。
袁滢雪冷冷地看着她:“大伯娘可真够心狠手辣的,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害我,这次更是将自己的宝贝女儿也当成一把刀,想要暗暗地捅我一刀,可惜,我这暖香坞,人多眼杂,什么都能看在眼里。”
朱氏仍是不说话,以不言不语为抵抗。
袁滢雪一笑,朱氏自取灭亡,这怨不到她心狠手辣了:“二姐姐拿这个神仙散,想要倒进我的粥里边,可惜被我抓个正着,而这个神仙散了,却不是什么补品了,而是毒。”
毒?朱氏眼睛游移了一下,没做声,她知道是毒。
不是毒,还怎么害她。
袁滢雪没有看朱氏,她看着外边的春光,然后看着一旁高几上鲜艳夺目的鲜花插瓶,语气很淡然,说出的话,却叫朱氏瞪大了眼睛:“这个毒,不会叫人死,但是会叫人生不如死。因为,它能叫人上瘾,一次吃了,过不了多久就想吃第二次,如果吃不到,就会全身骨头像被打断一样剧痛难忍,流泪流鼻涕流口水挣扎翻滚,意识全无。而吃到了以后,就会浑身疼痛消散,变得舒服,身体也变得轻飘飘的不知道是梦里还是在现实。”
如此狠毒的毒药,袁喜梅惊恐地看一眼朱氏。
袁滢雪的话却还没有说完:“这还不算结束,这个药,从一开始十多天吃一次,上瘾以后,会七八天,五六天,两三天再到一天吃好几次,人的思维会慢慢变得愚钝,身体短时间瘦骨如柴,气息奄奄,什么都干不了,略一动就觉得浑身乏累。茶饭不吃,就想继续吃这个神仙散。所以,这人便是废了,就是一个喘气儿的活死人。”
活死人?
“娘?”袁喜梅哭了起来,她哽咽不住:“你,你怎么能叫我……娘,你,你糊涂了。”
朱氏已经吓呆了,薛氏就是叫袁滢雪如张氏一般,苟延残喘,她也不觉得残忍,可是像现在这样,就太可怕。
袁喜梅绕过朱氏,就在袁滢雪面前跪了下来,乞求道:“四妹妹,我和我娘不知道会这样,我,我们以为没有多严重,四妹妹,饶了我们吧,求求你。”
听到袁喜梅的哀求,朱氏回过神来,怔怔地看着袁滢雪,忍不住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我,我真的不知道,不管你信不信,我被她蛊惑了。”
薛氏要想控制了袁滢雪,的确,这个东西很合适,能暂时留着袁滢雪的命,还能叫她生不如死的时候任由宰割。
袁滢雪不想再看到这母女两个,她看一眼采菱:“拿纸笔来。”
采菱点头,很快从书房拿来了纸笔。
朱氏与袁喜梅母女两个不解地看着袁滢雪。
袁滢雪却是叫连雾坐了下来,由她执笔,便向朱氏说:“当年薛氏是怎么联和你害死我娘的,全都说出来。”
朱氏忍不住颤抖了一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袁滢雪便笑了:“大伯娘既然这样有心为难我,那我只好叫大伯娘把这神仙散吃下去了。”
朱氏立刻瞪大了眼睛,慌乱地看向屋子里的人,除了她们母女,都是袁滢雪的人,尤其面前执笔的这个面生的丫头,眼里流露出的寒光叫人胆寒。
袁滢雪她,说到做到,她敢。
“大伯娘不识字,你可以慢慢说,我和我的丫头有足够的时间帮你慢慢的回忆。”她说。
朱氏顿时觉得腿一软,就跌坐在旁边的圆杌上,胳膊扶在桌子上,才能稳住瘫软的身体。
她在发呆,她开不了口。
袁滢雪眯起眼睛,一旁早已愤怒的采菱,拿起纸包就往袁喜梅面前送过去:“要不然大太太和二姑娘两个人一起吃了吧,下地狱还能有个伴儿。”
“不要。”袁喜梅害怕地尖叫起来。
朱氏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搂住身边的女儿:“不要伤害她,我说!我说!”
采菱才攥紧纸包退后了两步,狠狠瞪着她们:“快点吧,不要耽误了我们姑娘喝茶的时间。”
这对母女两个欺人太甚,一次次的要害死了姑娘。
朱氏脸色苍白,犹如大病一场一样,嗫喏地道:“我说。”
连雾提起笔来,等着她说。
朱氏开始回想当年,袁滢雪慢慢地听着,听到朱氏说当年袁有仁遇到张氏的时候,就认识她很单纯,家资富饶且还独生女,便就有了入赘张家,将张家取而代之的野心。
再到怎么全家做圈套,联和被袁有仁迷惑的柳莺柳姨娘,让庞老太太将袁有仁和张氏堵在客栈的房间里,毁了张氏的名节。接下来的事情,也都与前世袁滢雪知道的一模一样,袁有仁成功了,袁家霸占了张家的一切,取而代之,后来又有了薛氏。
至于袁有仁怎么娶的薛氏,她在老家就不知道了,连袁有德也不知道。
后来薛氏知道有个张氏这个原配在老家,便写信买通了她,并送了赵妈妈那个心狠手辣的老奴才来把持住了庞老太太。张氏死于慢性毒药,是薛氏送来的。
所有朱氏参与和知道的事情,她都说了。
朱氏如今心灰意冷,母女几个身不由己,可是尤其让没有良知的薛氏把持住,还不如对袁滢雪低头,她很配合,袁滢雪问什么,只要知道的,她就说什么。
朱氏申时二刻来,一直到酉时三刻才结束。
采菱上前为朱氏续了几次茶水。
“我看看。”连雾将朱氏的话全都写在纸上了,袁滢雪说了一声,连雾立刻呈上。
不亏是萧瞻的人,着重点一一记录,朱氏情绪失控下的废话则一字不留。
“按上手印。”她说。
朱氏看着眼前的东西,手指颤了颤,她看着袁滢雪:“你答应过,我配合你的话,你会放过我们母女。”
袁滢雪淡淡笑着:“我今天自然会放过你,但是,这些都是你的认罪书,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女儿是清白的,自然会平平安安,你嘛,你觉得你不需要为自己做出的罪孽而付出代价吗?”
朱氏说不出话来,手指迟迟不想摁下去。
“你死,或者你们母女,一起死。”她说。
朱氏眼一闭,摁了下去。
袁滢雪抬手叫连雾收起这些认罪书,她却不想轻易刚过她,又重新拿出一张白纸来。
“这一份,是叫你指认薛氏与袁有德的罪证,说完后,同样按上你的指印。”
指认薛氏和袁有德?
朱氏浑浑噩噩中觉得自己已经坠落谷底,可是袁滢雪说她可以指认袁有德和薛氏等人,她就像找到了可以供她踩踏就能爬出深渊的阶梯。
“我说。”她眼里迸射出仇恨,义无反顾地说道。l0ns33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