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到长春宫,就被宫女请到别处喝茶的彩云,此刻已经被宫女领了过来。
她十分有眼色的立刻将皇后娘娘的赏赐接了过来。
一路上,也没有什么人半路拦住她,袁滢雪走在高高宫墙下,安安静静地走出了宫门。
彩云肩头一夸,差点腿软,她佩服地看着袁滢雪:“姑娘,你真的是第一次进宫吗?”
袁滢雪默默点点头。
主仆二人站在大门口,等着袁府的马车来接。
想是府里的人不知道她们会这么快的出来,马车就来晚了。
两人正百无聊赖地等着,偶尔说几句话。
袁滢雪为人和气,等级观念不强,她不会因为彩云是薛氏的心腹丫头,就对她挑剔斥责。
看袁滢雪神色平和,彩云忽然就觉得大姑娘也挺好相处的,不似她跟在太太的身后,总是战战兢兢的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她不由羡慕起那些在暖香坞当差的奴婢们,领着府里的月钱,大姑娘每个月还都会额外再给一笔赏钱,人也很随性,很好伺候。
袁府的马车终于来了,袁滢雪带着彩云往马车去。
只听身后传来沉闷吱呀的声响,两人身后的宫门再次打开了。
袁滢雪不由地回头去看,只见骑着马并肩走出来两个锦衣玉袍的贵公子,一个生的威武挺拔,一个阴柔俊美。待看清楚是谁,她默默转回了头,准备登上马车。
颜新飚突然喝道:“前边的,站住!”
彩云是认得颜新飚的,慌忙看袁滢雪的脸色。
袁滢雪却充耳不闻,顺手拉着她一起上了马车,刷的一下,拉下了车帘。
颜新飚一愣,头一次被人这么无视。
刚才她回头的那一眼,他已经看清楚了,就是元宵节灯会时候看到的那个小女子,不由心头火热起来,好不容易遇到了落单的猎物。
只是,她显然是宫里出来的,等闲女子可进不了宫门。
她是谁?
一旁忠王啧啧两声:“还以为是什么样的大美人呢,清汤寡水的,倒贴我都不要。”
车夫畏惧地看一眼颜新飚,他常伺候主子出外行走,是认得眼前这两位的。
他腿软,胳膊也抬不起来。
“怎么还不走。”车里,袁滢雪淡淡却包含威压的语调响了起来。
车夫下意识的甩下鞭子,因抽的狠了,驾车的马立刻走动了起来。
看着跑远了的马车,不说颜新飚,连忠王都愣了。
“好大的胆子!”颜新飚冷笑了起来。
忠王也眯起眼睛,侧脸问守门的护卫:“那是谁?”
护卫立刻回答:“回禀殿下,那是袁府的姑娘,今日皇后娘娘召见。”
“皇后?”忠王冷笑起来。
当年要不是突然冒出这个萧皇后,他母亲早就是皇后了,他也是嫡子了。
“袁府?呵呵。”颜新飚像是找了猎物的巢穴一样,露出志在必得的笑来。
袁滢雪回了袁府,刚下马车,就被周嬷嬷毕恭毕敬地迎往泰德堂。
她善如流的去了,进宫拜见皇后娘娘,可是大事。
泰德堂里,袁滢雪进了门。
庞老太太忙满脸是笑地招呼起来:“这跑了大半天,四丫头累了吧,来人啊,还不给四姑娘上茶?”
袁滢雪道了谢,便顺着庞老太太的话坐下了。
接下来,薛氏便做沉默状,由着压根不知道什么是忌讳的庞老太太,把她也想知道的事情问完。
只是,袁滢雪很配合,问话她也回答。
不过,我也不知道,不明白,不清楚,这是什么意思?
袁有仁几次忍耐,终还是走了。
袁有德哼了一声,轻蔑地看着袁滢雪:“侄女儿这是觉得自己攀上高枝儿了,在自己夫妻亲人面前都拿腔作势了起来,这老鼠,可永远等不得高台盘,小心跌下来,摔死。”
他阴狠的声调,等着袁滢雪的眼色犹如看待仇人。
这样阴鸷的一个人,屋里的人,不由地都安静了下来。
袁惜慧与袁惜柔明显看着就有些怕了,低下头不做声。
薛氏也当没听见。
袁有德这是恨上袁滢雪了,也或者是看不得从来卑贱如尘的袁滢雪,如今被皇后娘娘另眼相看,他嫉妒又愤怒,为什么这样被贵人赏识的好运气,就落不到他的头上。
袁滢雪手里默默捏着茶杯,却丝毫没有畏惧的样子,眼神轻飘飘地看过去:“大伯这是说谁?”
袁有德猛地一愣。
袁滢雪的眼神带着淡淡的笑意,眼底却似寒潭百年的寒冰一样,还带着一丝丝血腥。
袁有德只觉得手脚僵硬了起来,脑子一片空白。
“大伯做下的那些事,我可全都知道的,只是,看着都是一家人,念着点情义,大伯要是觉得无所谓,我想,我也是不需要顾忌什么了。”她的语气很平和。
袁有德却直愣愣地看着袁滢雪,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说的是真的,她一定捏着他的把柄。
屋里气氛顿时怪异了起来。
薛氏目光悄悄地看向袁有德,再看向袁滢雪,心里也有些不安。
当年的许多事,她和袁有德与朱氏夫妻两个是有紧密联络的,她要是知道了什么,袁有德倒了霉,她岂不是也要被连累了。
突然地,一直也没说话的庞老太太不耐烦地对袁滢雪说道:“好了,好了,你进宫这大半天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庞老太太虽然粗笨,但是带着与生俱来避凶趋利的本能,眼看着情况很诡异,急忙就要将袁滢雪打发了。
袁滢雪点点头:“多谢老太太体恤,孙女子这就告退了。”
对庞老太太戒备的眼神视而不见,这样的眼神她从小到大见多了,就是将她打发走了以后,一屋子的人商量着什么秘密。
无所谓了,她现在需要想的事情太多了。
京城的时候,远在泰昌县的袁家三房人是不知道的。
不过这一天,他们接到了老太太从京城里给他们写的家信。
袁有义惊喜地拍着桌子大笑起来:“哈哈,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我们兄弟四个人,不会落下我一个在老家的,老婆,你快来看啊,我们好运气来了。”
小庞氏撇撇嘴:“能有什么好事?哼,自从老太太去了京城,我们在老家可是一点油水都捞不着了,二叔也是可恨,连铺子里的钱,都不叫我们多沾他一文钱的。”
她发着牢骚,却还是忍不住伸头看信件上写的什么。
看了,才脸色一变,伸手掐了他一记:“你这死鬼,你明知道我不识字,叫我看什么?”
袁有义这才想起来,忙说:“忘了忘了。”
夫妻两个说的热闹。
袁喜桃端庄娴静地坐着一旁,眨眨眼睛:“爹,叫我也看看,我给娘念。”
袁有义随手就把信给了袁喜桃:“你自己看吧。”
说完,就笑着看小庞氏:“老婆,老太太要接我们去京城呢。”
“什么?这是真的吗?”小庞氏倏地瞪大眼睛,被这个突然而来的惊喜震惊了。
袁喜桃也是一愣,急忙看了一遍,果然,心里写着老太太觉得寂寞,薛氏不孝顺,对她阴奉阳违,她一个人应付不了,叫他们去给她撑腰。
袁有义与小庞氏已经欢欢喜喜地吆喝着下人收拾行李了。
袁喜桃将信看了又看,看到里边还写着袁滢雪如今攀上了安国公府,目无长辈等话,她嘴角慢慢地弯出一丝浅笑来。终于的,她可以和袁滢雪在一个屋檐下了。
她与她在这个家里,可是最亲近的姐妹呢,她怎么可以就这么丢下她呢。
袁有义与小庞氏两个人是不知道什么叫低调的人,既是要去京城奔向富贵荣华了,巴不得站在大街上喊起来,叫所有的人都羡慕羡慕。
今日收了信,今日袁有义就跑出了大门,在酒楼茶馆等地,高谈阔论。
旁人的羡慕,使得袁有义飘飘然起来,而第二日一大早,家里就来了夫妻两个恨不得翻白眼的人。
李俊生对两口子嫌恶的眼神视而不见,满面堆笑地坐着堂下椅子上,身边坐着脸色蜡黄却眼睛闪着期盼的袁喜苹,两个人的宝贝儿子李家宝,长的肥头大耳在一旁端着盘子大口大口吃点心。
小庞氏几次翻白眼,都被袁有义示意她看李俊生提来的一大堆礼盒给制止了。
这厢,等丫头上了茶来。
李俊生大模大样地喝了一口,笑的格外亲热:“不知道老太太信里可有提及我们夫妻两个?三叔,三婶,这一家子的骨肉,全都去了,留着喜苹一个在老家,可不好吧。”
袁有义挺老实的一个人,想了想:“信里还真没说。”
小庞氏早就忍不住了,比起李俊生提来的这些东西,这些年袁家往李家搭的东西,才是海了去了,她阴阳怪气地笑一下:“怎么就不好了,平时老太太在家里也经常说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怎么,袁家的钱你们李家的人,还捞个没完了?”
她这话说的难听,放在旁的人身上,早就臊的脸不知道放哪儿放了。
李俊生满脸堆笑,刀劈不透,城墙拐角处一样厚的脸皮上全都亲热劲:“哎呦,您这话怎么说的,我跟着岳父大人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咱们袁家家大业大的,整点散碎银子的辛苦钱,不也是应该的嘛。三婶,我们可是一家人,何必这样见外。”
说着,便眼神示意不张嘴,却也是满脸期待的袁喜苹。
袁喜苹哦哦了两声,忙从袖子里拿出一样东西往小庞氏的手里塞:“三婶,侄女儿的一点心意,一点心意。”
小庞氏懒洋洋地接了,打开了来看,顿时瞪圆了眼睛。
她不识字,但是凭着她天生对银子的火热之情,她认识银票啊!
“一,一百两?”
袁有义也愣住了。
自从袁家和李家结了亲,只有袁喜苹从袁家拿走的,就没有能从李家带出来的,哪怕一片树叶子。
袁有义正要说什么。
嗖的一下,小庞氏立刻就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笑了起来:“哎呀呀,侄女婿说的对啊,我们都是一家人,怎么能留着喜苹在这里不管呢。当家的,芳儿也要结婚了,这可是大事,自家人怎么也该热热闹闹地给芳儿撑一撑场面才是,对不对?”
袁有义此刻眼里也只有那一百两银子了,连连点头:“说的对,说的对,我们袁家四房的人,一个都不能少。”
李俊生听他夫妻两个的话,喜得眉开眼笑:“那不知三叔三婶,可订下了启程的黄道吉日没有?不瞒您说,侄儿女婿来的时候就看了,三日后,便是顶顶好易出行的好日子。”
袁有义无可无不可,哪天走都行:“就依你说的办。”
李俊生心里这才松了口气,眼珠子一转,就在心里盘算些旁的事来。
袁喜苹高兴的搂着李家宝,心花怒放,人还没去京城,整个人在现在都已经容光焕发了。
屋里头一阵阵欢声笑语。
门外头,穿着一袭水蓝色长褙子,清秀可人袁喜桃,正站在窗棂前,侧耳仔细听着屋里头的动静,听着父母被贪得无厌的李俊生一百两银子就收服了。
她忍不住冷笑一声,可怜她自小就懂事的早。
早早就在心里藏了一副青云志,势必要成为雍容华贵的贵妇人,一辈子富贵荣华,人人羡慕,却被这样一对愚昧又自私的父母拖了后腿。
她暗暗握进了荷包里的玉坠子,死死地攥在手心里:她有袁滢雪一定想要的东西。
既然袁滢雪脱胎换骨今非昔比了,她必定也能从她手里榨出一点好处来。
泰昌县的袁家三房人飞快的收拾行李,与李家人在大门口汇合,由昔日送袁滢雪进京的虎威镖局的镖师护送着,匆匆忙忙往京城而去。
话说薛氏,在袁有义小庞氏李俊生等风尘仆仆往京城来的日子里,过的真是闹心又狼狈。
先是无知又蛮横的庞老太太威逼着她给袁春芳置办嫁妆,为了多要两个庄子不依不饶的跟她和老爷闹,又是袁滢雪招了皇后娘娘的青眼,害的她被姐姐薛侧妃质疑是不是袁家人对平王府有了二心?
她焦头烂额,这一团团乱麻还没疏离出章程来,一伙举止粗俗、大说大笑的男男女女就涌进了袁府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