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一时愣住了,陌生疑惑的眼神,将这个看看,那个瞧瞧。
这厢,泰德堂的庞老太太听得她的宝贝三儿和三媳妇来了,早叫了珍珠将人全都领到了她的院里去。
一群人哭哭笑笑诉说思念之情,袁有义和小庞氏,加上李俊生,个个都是嘴上功夫的好手,将个庞老太太哄的浑身暖融融,一叠声地说:“好,好,我们可算是一家团圆了。”
等抒情过后,庞老太太总算收了眼泪,将薛氏指了一指:“瞧,这是你们二嫂。”
薛氏“冷板凳”坐了半天,勉强想要扯出一个客气的笑来。
“二嫂,我二哥呢?”袁有义压根没将薛氏放在眼里,大大咧咧地坐下来。
说完,他眼睛就在屋里角角落落里看起来,连头顶房梁都没放过,看着上边挂着的漂亮灯盏,惊叹着精巧的做工,估量着这得值多少钱。
薛氏拿帕子按了按嘴角,意有所指地说:“在衙门里当差呢,这一家子人要吃要喝的,柴米油盐哪样的不要钱,总得有个出去挣钱的不是?”
袁有义收回视线,却是哈哈一笑:“二嫂说的对,不过我可没有二哥那样的本事,今后我们一家子人,可都要仰仗二哥了。对了,博文,这段时间可好好孝顺你二叔了没有?”
袁博文就坐在袁有义的身边,闻言,他一脸动容地说:“父亲,这是当然的,我能有今天,都是靠着二叔悉心栽培,将来儿子出人头地了,一定会报答二叔的。”
袁有义嗯嗯嗯连连点头:“你记着就好,等将来出人头地了,你可别忘了。”
父子两个脸皮子极厚,薛氏一口气咽不下去,这是什么意思?
说他们两个听不懂?可这话的意思摆明是听懂了,但是必须要自家给袁博文架桥铺路功成名就了,人家才会回报?活脱脱的狼心狗肺的东西。
薛氏被父子两个堵的没话说。
这头,袁喜桃在袁春芳的介绍一下,与袁惜娴等人一一相认。
袁喜棠看着袁惜娴瑰丽姿容就惊讶了,忙向袁惜娴行礼道:“原来这就是娴姐姐,早听说娴姐姐神仙似的美人,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桃儿给姐姐问好。”
袁惜娴淡淡笑着:“自家姐妹,无需客气,快坐吧。”
袁喜桃眸光一闪,看来这位姐姐对她也不太热络呢。想也是,自己小地方来投奔的,低调做人才是本分呢。
于是,对袁惜娴笑了笑。
最后认到了袁喜棠那里。
袁喜桃疑惑地将眼前娇滴滴柔弱可人的女孩儿看了又看,心里已经知道是谁,但是却装作不解:“这位是?”
袁春芳压根没有介绍的意思了,转身走的时候,丢下一句:“她叫袁喜棠,你大伯在外头养的窑姐儿生的,晦气的很,你离她远点儿。”
袁喜棠闻言,顿时红了眼圈,语调娇娇软软充满了叫人忍不住同情可怜的意味:“姑……姑姑,我没有……”水汪汪的大眼睛,泫然欲泣,身形微微颤抖。
一旁袁惜慧就在翻白眼了:“小姑姑说的实话罢了,你要受不住,你就出去,反正也没人叫你来。”
袁喜棠贝齿咬住殷红的嘴唇,可怜兮兮的低下头:“是棠儿的错。”
说完,却没有走,而是坐下了。
袁惜慧哼了一声,心想,脸皮子真厚。
袁惜柔看了看这会儿擦着泪的袁喜棠,心里有些膈应起来。
这调调应该是她的专属,只是这段时间看了袁喜棠这样的姿态,顿时觉得从前自己这幅样子也一定显得很掉价,所以她这些日子已经改了。
袁喜桃人精似的,早在袁喜棠造作的时候,就拉着袁滢雪叙起旧情来:“四姐姐,好些日子没见了,前几天,我还梦见你来着。”
袁滢雪觉得好笑:“梦见我什么?”
袁喜桃掀唇一笑,温温婉婉的样子:“我呀,梦见姐姐你披红挂彩,给我找了一位好姐夫。”
袁滢雪一愣,顿时笑也不是,恼也不是,被袁喜桃巴结的滋味挺怪异的。
袁惜慧听着不禁脸红起来:“不害臊,什么话都说。”
袁惜柔也笑起来:“那桃儿妹妹可看到我们将来的好姐夫,长什么模样?”
几个姐妹打趣起袁滢雪未来的夫君了,袁喜桃是张嘴胡说的,但是,还是笑着说好听话:“我虽是做梦梦见的,没有看清未来姐夫的相貌,但是四姐姐凤冠霞帔,珠翠环绕,满屋子的锦绣繁华,未来的姐夫像罩着金光似的,一定也生的俊美不凡。”
袁滢雪只是笑,没有说话。
袁惜慧等人却又是害羞又是好玩的说起悄悄话来,袁喜桃说的这些话,都是讨巧的话,哪一个少女不怀春?都想着将来凤冠霞帔嫁一个英俊富贵的男子。
看着众女都听到了耳朵里,袁喜桃心里隐隐自得,看了京城里的贵女们,也不是太难打交道的人。
袁有义等人是午后到的京城,等诉请过后,热热闹闹没多久,用了晚饭人就要散了。
其他人还可,李俊生与袁喜苹两个心里却不安起来。
等出了泰德堂的院门,李俊生眼瞅着袁有义一家子去了,便问住前边引路客院里去的婆子:“怎么今日一家团圆,不见大老爷与大太太?”
那婆子一听,瞅着身边也没其他人,便一翻眼皮:“大老爷今日出门去了,大太太嘛,姑爷要是孝顺,就自去和风堂看望就是了。”
说完,往路东边一指:“就在那边,要是遇见岔路口了,姑爷再问路就是了。”
这婆子说完,便转身走了。
李俊生一时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
他来往袁家,还没有被一个下人撂过脸子。
袁喜苹忙骂了一声:“哼,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等见了我娘,一定叫我娘好好的罚她。”
李俊生点头。
李家宝已经忍耐不住了,拍着自己肥嘟嘟的肚子嚷嚷起来:“娘,我要见外祖母,我要吃好吃的。”
“好好好。”袁喜苹顿时心疼了:“娘这就带你去。”
刚才是大桌子吃饭,儿子争抢的时候屡次被二嫂的小女儿袁惜珍白眼,她不好意思,就略叫儿子收敛了些,那一碗粥,几样菜肉的,怎么吃得饱。
一家三口就在袁府后院花树遮掩下,顺着石板路往婆子指的地方去了。
过了没多久,和风堂里里外外就响起悲惨欲绝的哭声来。
“这是怎么回事?娘,爹他怎么会这样对你,娘?”袁喜苹顺着门缝,看着里头憔悴不堪的朱氏,还有旁边脸色苍白的妹妹,顿时悲从中来,哭的不能自已。
朱氏看着大女儿,短短数月,她老了不只十岁。
她含泪从门缝里瞧着大女儿,脸色虽然不好看,但显然比关在院子里的她们母女三个强多了:“苹儿,你别管我了,你相公在你爹跟前还能说的上话,叫他替我们说几句话,那袁博光的死,跟你三妹妹没关系,她自小连鸡都没杀过,怎么敢杀人。”
袁喜苹连连点头,哭道:“娘,我知道,我们这就去找爹。”
李俊生站在一旁,看不到里头的人,但是听着里里外外的哭声,心已经沉到谷底。
原以为到了京城,借着岳父岳母的势力,巴结上了袁有仁,能在京城创一番事业,没想到,见到的却是这样结果。
“哼!”李俊生甩袖子往回走了。
袁喜苹一愣,急忙拉着李家宝追上去:“当家的,你做什么?我娘说我爹住秋枫院呢,在那边,不是这边。”
李俊生一把推开了袁喜苹,怒瞪双眼,抬手指着袁喜苹的鼻子:“你这个无知蠢妇,猪脑子,你还看不出来吗?你爹盼儿子盼了几十年了,好容易有这个宝贝儿子,现在死了,你娘几个被关了起来,你娘说与你三妹妹无关?是真的无关?当我傻?”
袁喜苹嘴唇颤抖着,一脸茫然:“不,不会的。”
在袁喜苹发呆的时候,李俊生咬着后牙槽,心里开始算计起来。
这一夜,袁有义与李俊生等人分别住在两个客院,虽说是客院,袁有义一家却将这客房理所当然地作为长期住宿的地方了。
大房压下去的事情,随着大女儿一家的到来,再次翻了起来。
暖香坞里,袁滢雪听着身边采菱叽叽喳喳地话语,不禁开始出神。
朱氏的认罪书已经写了,她要收拾大房,是轻轻松松的事,只是她到底是袁有仁的亲生女儿,要是袁有仁被袁有德拖下水,万一来了渎职查办,下大狱了。
她背着一个罪人之名的父亲,她岂不是冤得慌。
袁有仁没有对她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一丝温情也无,她却要反过来被他连累去坐牢,被一辈子污点,本朝官员犯法,抄家灭族,姑娘们的下场大多数都是充入教坊司,沦为倚门卖笑的女妓。
凭什么呢?
就像她从前说的那样,袁府要倒台,也得把吃了张家的吐出来,她必得要清清白白的离了这袁家才是。
“姑娘?”采菱说了半天大房的事,却见自家姑娘半闭着眼皮,昏昏欲睡的样子。
只得停了下来,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安国公府,萧瞻也迎来了久违的“亲人”。
萧不悔是安国公的庶长子,今年二十三岁了。他模样酷似安国公,都是一张黢黑的脸,方正坚毅的下巴,身板高大,结实有力。
他看着一旁坐在的萧瞻,眸光闪了闪,笑道:“大哥跟你二哥如今都大变样了,一个个大老粗,不似三弟在京城这锦绣富贵之地,生的白皙俊美,可见是享不完的福。”
萧瞻虽是坐着,却懒懒散散倚在靠背上,看着安国公的书信。
听着萧不悔这样说,他瞥来一眼,目光沉沉。
萧不悔顿觉得似有千斤重压在臂膀上,浑身僵直。
安国公夫人笑着:“你们弟弟自小身子骨就弱,别看人说他什么力大无穷,其实也就这点本事,比不得你们在边关出生入死,路上可累不累?我叫人早备好了茶饭,你先下去歇着吧,在外头累着了,回家就好好的舒散舒散。”
萧不悔忙收敛心神,笑看安国公夫人:“母亲说的是,儿子这些年在外头风里雨里的,真是吃了不少苦,现在终于回到母亲的身边,就厚脸享几天福吧。”
安国公夫人笑着点头。
萧不悔去了。
待人一走,萧瞻将安国公夫人看了看,准备要走。
安国公夫人忙叫住了他:“你刚才听你大哥说了没有?他分明是打算叫你去大西北吃苦呢,你可千万别听了他的话,就仗着自己有点本事,就去大西北打战去,瞻儿,为娘这辈子可就你一个,战场上刀剑无眼,你要是出了事,娘可怎么活啊。”
说着,想起曾经兵临城下的时候,看到城池下交战的兵丁,各个浴血奋战,混战在一起,看的她当场就昏了过去。
只要想到儿子会是里边的一个,身边那么多刀剑胡乱砍杀,她就浑身发抖。
萧瞻眸光看了一眼母亲:“娘觉得大哥是这个意思吗?”
安国公夫人已经红了眼圈:“戚姨娘可不是个好惹的,你看看她生养的两个儿子,个个都威武霸气,谁提起来,都说是不辱祖风的一员猛将?瞻儿,你可千万别跟他们比,你跟他们不一样,你叫他们拼命去,反正咱们安国公府将来就是你的。”
虽然早知道母亲一向分不清这些弯弯绕绕,萧瞻心里仍旧有些失望。
小时候他不懂事的时候,也曾听信过母亲这些话,但是现在,看着兵权在握,日益被父亲看重并委以重任的大哥和二哥两个,他的武艺高强,无所不能,却是被养在京城锦绣堆里,大西北的那些萧家军却是只知道萧不悔和萧不破,谁知道他萧瞻。
恐怕在大西北的那些兵士,听到他的“威名”,依然会觉得他不过是背着一个虚名,且躲在庶出的大哥和二哥背后贪生怕死之纨绔之辈。
萧瞻起身离开了,安国公府靠兵权才能成为大邺国贵中之贵的公府世家。
兵权对他们萧家的子嗣来说,才是最重要的,比命还重要。
他与母亲说不明白这些。
京城聚贤钱庄,袁滢雪坐在雅室里,面前萧瞻沉默不语,看着窗外头熙熙攘攘川流不息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