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沐沐知道没有钱的时候，一个人会变得多么困窘。

刚毕业的时候，袁沐沐在一个园林公司里打杂。那时候，没有租到合适的房子，一起来的几个同学都打了退堂鼓。急于工作的袁沐沐在一个酒店订了一个单间，这个单间每天四十，一个星期二百八。除了这些，还有每天的饭钱，袁沐沐那时候真的把钱包里最后一个钢镚都掏了出来。

她以为这是最穷的时候了。

后来，找到合适的房子，每个月房租二百八。同学有的找到了包住的工作，还有的准备考研，他们都不用为生活费发愁。背着三年的助学贷款，袁沐沐想快点挣钱。那时候，袁沐沐早上起来，五毛钱的包子就是早餐。中午把昨天晚上剩的米饭热一热，就是午餐。

每天两块钱的公交车，袁沐沐有的时候都逃过票。公交站点是始发站，司机有的时候会在发车前到车下抽烟，袁沐沐就会投一个五毛的硬币，来少交五毛钱。

鸡蛋一个个地买，肉更是从来不买。想吃点荤腥，袁沐沐就去买鸡肝或者鸡脖，这些便宜，几块钱就能买好多。有次一个同事看见袁沐沐买鸡肝，就说，她家里买鸡肝都是喂狗的，人从来不吃。

那之后，袁沐沐再看见鸡肝，就想起这同事说的话，吃到嘴里再也没有以前的美味。后来觉得二百八月租的房子还是贵，袁沐沐就搬到一个离上班地方更远的小区。晚上十点下班，有的时候有班车，有的时候没有，还要花十几块钱打车回去。每个月发的工资都要计算着花，也没攒了多少钱。

开始的时候和同事两个人承担每月七百的房租，想着把另外一个房间租出去，就能当个二房东。后来，二房东是当了，但是由于租客的不稳定，算下来房租也不便宜。等同事回了老家，袁沐沐自己承担房租，更是捉襟见肘。

一个月一千多点的工资，三个月就要两千多的房租，按说怎么也能省出来不少钱，结果是发的工资刚刚够。后来公司换了地方，每天的公交车费就要四块，支撑了两个月袁沐沐就辞职不干了。

这时候快到过年，袁沐沐想着再挣点过年钱回家，到了一个整体厨房市场做销售。每天和同事一起吃饭，最便宜的也要七块，光生活费每天都要三百多。临到过年拿了一千块钱，转过年就退了房子回老家。

可以说，袁沐沐是在外面的城市没混出个样子来，才灰头土脸地回到老家找工作。工作并不好找，特别是袁沐沐这种毕业后就和本专业没什么联系的人。

找了几个月，袁沐沐决定在一个保健品公司做销售。这个公司面对的都是老年人，会场营销刚开始。不知道几年前也不知道是以什么名义拿到的文件，忽悠家里有闲钱的老年人给自己的身体买保健品。

有关方面明确规定，保健品不能代替药品，还是有不少老年人想着用保健品代替药品。脂肪肝、高血压、高血糖，这些老年人常见病，都是公司推出的保健品可以减轻的。在城中村随便找个酒店会议室，用听课发两包面条、五个鸡蛋这样的噱头把老年人召集到一起，然后让公司里会讲课的人上去讲这保健品是多么纯天然、多么有效果，再拉几个托，很多老年人就会拿出自己的钱来给自己买不少。

这些老年人听课之后领东西，就会留下资料给公司。公司筛查之后，看有退休金的、不和儿女一起住的这些就会重点回访，老头家里就去年轻姑娘，老太家里就去小伙子，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公司里的销售大王也会培训，怎么打动老人，怎么说自己需要这份销售来发工资，然后很多老人就会经不起哀求，稀里糊涂地就订了很多。

要是过期了怎么办？不用怕，公司免费给换成最新日期的。换回来要过期的怎么办？打折销售，给自己公司员工福利。袁沐沐就给自己母亲买过一盒，六个星期的量。那时候纯属有病乱投医，想着是不是真的有效果。

自然是没有效果。

作为一个三线小城市，公司在这里只有几个人。开始只是在这里设了一个点，只有一个人。这人很有头脑，几年之内就打开了局面，公司在银色世纪、权健之下生存下来。这是开始招兵买马，袁沐沐就是其中之一。

开始袁沐沐根本就没搞懂这个公司是做什么的。公司拉了一帮人到了省城培训，说是要培养集体主义精神。发了作训服，住在一个培训公司，很多人一起跑操，吃大锅饭。第一天就是个人介绍，宣传公司，然后开始拓展训练。

训练人的胆量，训练人的脸皮，总的就是怎么会忽悠怎么来。第二天就有人直接提出，说这训练他不参加了，因为他不会忽悠人。公司倒是让这人走的很痛快，人有的是。站在桌子上卖大力丸是袁沐沐印象最深刻的事，很搞笑。

人的脸皮练出来，就出去实战。

拿着公司的传单到街上去发，第二天看谁拉的人多，谁就是最佳学员。每个人底薪八百，提成两千以下两个点，两千以上四个点，销售越高提成越高，上不封顶。听着很好，可是每个月要有四千销量才有底薪，销量达不到四千就发六百。这六百，除了房租、吃饭，也剩不下多少。

而且，出去跑客户的费用根本不报销。在总公司培训的时候，说那些销售大王年底的时候能得一辆宝马，但是他们在客户身上的投入也是很多。

本来公司是买六赠一，但是销售人员基本要自己掏腰包给垫一半。很多销售在开发客户的时候，都给客户送礼物，这就是前期投资。等到维护客户的时候，遇到客户生日、年节，就要送对应的礼物，这也是一部分开支。

这些，公司通通不管，你有钱就多送，你不送别的公司会送。培训人员举过一个例子，说是一个女销售出去跑客户，给客户送过十斤的鲤鱼，也有送老年手机的，还有直接就是百货大楼购物卡。

袁沐沐在这个公司呆了一年多，给客户送的礼就是过年时候的对联，自然没有多少销量。

公司经理对袁沐沐说，送个对联人家根本就不稀罕。礼物不稀罕，自然不会从你公司里买保健品。

城市太小，几个保健品公司覆盖的范围都有重叠。除了销售私人的礼物，每个公司给客户准备的礼物也会被攀比。

除了会场营销的礼物，还有出去旅游。今天这个公司到隔壁市里一游，明天那个公司就有温泉游。出去旅游，就是把这些老年人拉出自己熟悉的地方，接着会场营销。去旅游的地方也不是什么门票很贵的地方，基本都是还没正式营业不用花很多钱的农家乐。

这些地方基本都很空，会议室有的是。住宿条件还不错，晚上让销售人员端热水给老年人泡脚，打打感情牌，这销量基本就不会差。中午晚上在酒店吃饭，看看花，看看树，听听歌，老年人就掏钱出来了。

因为只有一个经理，兼职会计，这个公司的公款都在这个经理手里。过年的时候买什么礼物都是这个人说了算，自然要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有公司的老客户就和袁沐沐嘀咕过，这个经理一个人说了算，就不想这个公司做大。

因为经理的工资是随着手下员工的销量变化的，经理要的是人少，销量多，这样他的提成多。要是人多，销量少，成本会变高，经理本身的工资会变少。所以，这个经理宁愿要两个能卖出五万的手下，不要三个每人能卖出两万的手下。

袁沐沐实在搞不懂这公司是怎么运行的，就暗地里找别的工作。还没找到，一起来的几个同事竟然就只剩了袁沐沐一个。公司就明确说了，保险可以交，但是要交到隔壁市里，不能在本市交。那时候，生育保险还不能跨市报销，这点袁沐沐就很不满意。

招了六个人，没有一个是要跟着公司干下去的。

一个女孩，是和男朋友去外地发展。

有一对，两人没来公司的时候就准备结婚了，女的怀孕后就回了男的老家。

再一个男孩，年龄不大，很会钻营。在客户里找到一个退休的老乡，不知怎么入了这老人的眼，老人托关系给这男孩找了一个体制里的工作。之后，这男的辞职，袁沐沐看他在QQ空间里的动态是风生水起。

还有一个比袁沐沐大一岁的学姐，老同学邀她上北京，工资比这高一倍，还是一个仓管，不累。包袱款款地就去了。

六个人，只剩了一个随时想走的袁沐沐。

八百底薪，上个月经理只给了二百。为着剩下的几百块，袁沐沐也不能干脆辞职不是？赶着五一，大学同学聚会，袁沐沐请假换了新工作。

换工作后，还回原先公司帮了两次忙。

新工作，有五险，比原先的工作要好一点。再之后，袁沐沐就认识了高敏敏。

新工作算是袁沐沐比较稳定的一段时间，保险也交了三年多，生育保险可以报了。